第66章
反正彭道人被封印前是吃不上那样的好东西。
更别说它被激怒之时,一瞬间将大封印彻底撕裂,也要耗费不少力气。
意识到敌强我弱,毒雾极速拔高,在半空中骤缩,身形逐渐变小成了悬停在天际的鸟,凭借着小而灵活的体型,将巫槐的几次攻击通通闪开。
彭道人准备开溜。
初见的愤怒和狂傲褪去之后,它的身体收缩了,精神上却想开了。
原本以为这赤色邪祟实力在自己之下,便想反过来将其当做突破封印以来的第一餐。
可如果打不过,也不是非要一决生死。
这会儿它身上没再背着大封印,想跑到哪里都可以,完全不必沿着地脉游走。
生魂遍地的繁华所在,出了这崖城,遍地都是!
彭道人化身的雀鸟灵活的越飞越高,躲过了巫槐一次又一次的袭击,眼看就要飞出崖城的城墙。
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这是天衍盟的人,沿着外城墙绘制而成的巨大法阵,隔绝了先天邪祟的出入。
多亏当年天衍盟的前辈们也有所准备,假设了大封印不能永久困住彭道人的情况,留下了法阵的传承,甚至在崖城附近,也残留有提示和痕迹,才能这样快就复刻出来。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样耗费巨大的法阵不可能永久存在,甚至想要多维持一会儿都难。
天衍盟把家底都掏出来,也最多就是从午后维持到彻底日落。
林凤远终究做不出选人去燃烬魂魄和阳寿来维持阵法这样残暴的事来。
但是他有别的主意。
他记得,在前往崖城的路上,有人十分同情崖城的百姓,这样急忙忙就被假消息骗出了城,家财基业恐怕都要毁于一旦。
苏商当时头也不回,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可是救命哎,付出些代价怎么了?平常可是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保雇主性命呢。”
林凤远深受启发。
既然这一切,也是为了让他们尽可能的活下来,那这些尚且不知自己躲过了什么样的灾厄的崖城居民们,都分担一些代价,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最终,这法阵所燃烧的,除了天衍盟珍藏的咒物之外,也有从每个经过城门出来的人身上的阳气。
不致命,会让他们没精打采几日,甚至大病一场,但至少,这法阵的维持又能更长一些,万一苏商落败,彭道人无人可挡,这法阵也能阻拦它一阵子,让这些普通人,有时间逃到足够远。
粗略估计,法阵可以运转到天完全黑下来。
不过,这只是理想情况,等到黄昏时分,阴阳逆转,就会后续乏力。
事到如今,别管天衍盟是否真的信任苏商,都只能赌一把,赌苏商可以在日落之前解决掉彭道人。
城墙之内。
彭道人察觉到自己一时逃不出去,立刻调转了方向,几个起落,仿若空中有透明的台阶一般,沿阶跳到了崖城中心的最高处。
它将自己凝结成了人类的模样。
悬空而立的彭道人须发皆白,身披古朴的麻黄色袍子,乍看有些仙风道骨的调调,也难怪当年能骗到那么多人誓死追随。
它垂首,似乎认为这里很安全,便开口说话。
声音很小,却像是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涟漪荡开,任何一个角落都听得见。
文绉绉的,大约是想要向巫槐投诚,说巫槐大可不必这样顾念人类。这些朝生暮死的生灵看似虔诚实则狡诈,表面再怎样臣服,都仍旧怀揣着反叛之心,它过去的百年,就是巫槐的明日末路。
但是它就不一样了,它可以将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都献给巫槐,它只需要保留很小很小的一块肢体,能让自己活下去,就够了。
这之后,它可以成为巫槐的爪牙犬马。
只要它还存在,为了对付它,那些愚顽的人类就会一直将巫槐奉为神明。
巫槐压根懒得听。
叽叽歪歪些什么呢。
难道这家伙被关了几百年,脑子已经被关傻掉了吗?
成为食物的主人,再跟食物拽着一群人过家家,有什么意思。它巫槐想要获得喜悦和幸福感,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有苏商就够了。
而且,到底是谁给了彭道人一种,邪祟竟然还会受到形态限制的错觉呢?之所以容它废话这么久,单纯只是它要找一个角度,一击必中。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不等彭道人长篇大论完,就化为了黑雾,自下而上笼罩过去。
彭道人可以化雾,它就不能吗?
彭道人见自己说了许多,对方半句也不听,气急败坏,也不用法术能力传音了,直接吼道:“蠢货!早晚落得个被利用之后抛弃的结局!”
巫槐才不在乎呢,苏商会抛弃它么?或许会,但那一定是因为它有什么让苏商不开心的地方。
苏商不开心,它也会跟着被酸涩和愁绪所包裹,所以,在那种情况下,苏商抛弃它没什么不对。
只要它再追过去就好了。
第66章 “我是金主,你是我养的老白脸。”
日落西山之时,崖城内,原本遮天蔽日,不时变幻的浑浊光影,只剩下了独一的颜色。
城外,半山腰一株巨树之上,林凤远安排去一直用着法术遥遥观测崖城的人,捏着传音符皱眉头。
这是结束了吗?
谁都没亲眼见过先天邪祟,他的法术也有限,这半日来,他觉着自己观察的不像是一场战斗,更像是在看万花筒。
华丽,精彩,不知所以然。
他解读不出城内的战况到底如何,只能确定,那位被寄予了全部厚望的苏小姐本人始终没有露面,而是召唤出了某个强大之物和彭道人抗衡。
只是,彭道人如今有着先天邪祟的身躯,寻常鬼怪纵然道行再深也无法与之匹敌,否则的话,天衍盟内也不是没有擅长驭鬼的高人,又怎会一筹莫展?
该不会,她其实也……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城内的雾气,颜色越来越澄澈纯粹,在斜照夕阳下,透出一抹醇厚艳丽的红。
随后他看到,仅剩不多的城墙上,探出一个脑袋,不算长的头发随风飘荡,像是被赤色的手轻轻托起。
是苏小姐。
那人心头一喜,颤抖着点燃手中的传音符,声音中透着不可置信的喜悦:“赢了,我们赢了!”
崖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其实随便找个缺口就能出去,苏商当时爬上的墙也只有一人多高,跳出来,踩着树枝借力,人就能来到城外。
但好歹是大战过后,总要有些仪式感,于是苏商还是慢悠悠的绕回了城门。
她跟天衍盟之间终于是磨合出了了点儿默契,天衍盟众人,也都在这里迎接她的凯旋。
林凤远率先迎了上来,深深作揖。
今日,他比谁都要紧张。短短一个白昼过去,他鬓发都斑白了,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一切的决策都是他做的,他早就打算好了,哪怕苏商不让他也进城,他也要留下承受一切后果。
如果彭道人破城,他将会用尽一切手段来拖延它的脚步,直到这条性命被燃尽。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承受苏商的怒火。
召唤邪祟现世,这到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邪术。
虽说,能请神,就能送神。
可苏商性情狂放,她会愿意吗?
倘若苏商真是召唤了域外邪祟作为助力,又不肯将其送归,那接下来,她便也是……敌人了。
是以,那可以放活人出入,却会隔绝鬼怪邪祟的法阵,仍旧在运转着,犹如风中残烛。
而苏商没骨头似的,抱着手臂倚在城门边还完好的侧壁上,睨了林凤远一眼,先一步开了口:“大体上算是搞定了,我这次可是把家底都用光了,所以,接下来时不时得给我报销?”
林凤远一愣,第一句话是这个?
这倒是很符合苏商的性格……
他立刻答应下来。
“只要小友不嫌弃,天衍盟的府库永远向你打开。”
苏商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她身后的赤色雾气也逐渐淡去了。
这让原本神色紧绷,都悄悄握紧了武器和咒物的众人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位苏小姐虽然平日里有着嚣张跋扈的风评,可毕竟在这种关键时刻肯挺身而出,自然是心怀大义的。
随着最后的日光消失在地平线后,一声碎裂的脆响炸开。
法阵耗尽,最后的屏障消失。
这时,先前许多人都已经见过的巫槐从废墟后现身了。
它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手里拎着牛皮公文包。
和这场景格格不入。
而它显然也没有合群的意思,无视对面神情各异的众人,只凑在苏商的耳畔道:“需要我去将车开过来吗?”
苏商只道:“不用了,没几句话,待会儿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