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可是,可是它可以变小呀!
  而且,如果它去了会暴露了少司官大人,难道主人去了,就不暴露了吗?
  海东青的脑袋歪头的弧度更加大,它的小脑瓜子,没有办法支持它思考这么有“深度”的问题。
  在转了好几圈,成功把自己的大脑转宕机后,海东青委屈地低下了头,不情不愿搓了下爪爪,低声答应:“唳…… ”
  那好吧,主人说的一定是对的。
  那,我就不去了吧。
  “乖。”
  成功忽悠完海东青,百里若在没有忘记嘱咐道:“看好这里,不要让其他的杂碎进去,如果有人想要硬闯,直接杀了,吃掉也行,别弄脏这里。”
  提到打打杀杀这种事,海东青可就不困了,当即用力点头:“唳!”
  放心吧,主人!我一定好好看场!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
  心中惦记着少司官,百里若的脚步比起平常加快了不少。
  好不容易到了门前,百里若却站定下来,在门口好好整理了一番衣服和头发,确认自己看上去干净利落后,才心跳打着鼓,敲响了房门。
  “少司官大人,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嘴上问着我可以进来吗,百里若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推开了房门,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或许他单独问出这句话来,只是想客气一番吧。
  仗着不会被惩罚,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起来。
  百里若进来的时候,亓官殊正在写着什么。
  邬铃儿并不在屋内,应该是回去处理事务了。
  毕竟眼下少司官未归,身为圣女,她需要一个人打理整个尧疆的事务。
  听到门锁开启,门边的铃声响动后,亓官殊顿时有些做贼心虚地合上纸张。
  面色平淡将纸张叠好,锁入箱子中,亓官殊眼神忍不住闪烁些许,直到落上锁扣,才转身看向百里若。
  刚准备开口说话,亓官殊的眉尾突然一扬,看清了这位大胆青年的打扮。
  百里若身上的这套打扮,他有些熟悉。
  固然作为少司官,他每年的衣服,都会专门的绣娘裁制,但一些常穿的衣服款式,基本都是固定的。
  好巧,百里若身上这套,他也有一套类似的。
  这算什么?学他吗?
  亓官殊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从前他没有注意过,一直以来也都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穿搭。
  可他竟不知道,百里若居然明目张胆到了这样的地步,连衣着打扮,都不想遮掩了?
  如此张扬蓄势的心思,他是真的不怕被其他人知道后,议论些什么吗?
  还是说,年轻少年的心中,只管得着一腔热忱的冲动,并不想理会背后的代价?
  唇角的弧度,因为百里若的这身打扮,上扬些许,亓官殊站起身来,从桌前走到百里若身边,故作疑惑地开口:“你这衣服…… ”
  “好看吗?”
  百里若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他乖巧一笑,哪怕蒙着双眼,也掩盖不住他语气中的试探和喜欢。
  像极了好不容易穿上了新衣服,就为了给心上人展示一番,等待夸赞的小孩。
  或许对于亓官殊这样久居高堂之上的少司官来说,也只有像百里若这样,毫不遮掩的强势,才能够彻底打破他的沉稳和冷静。
  哑然一瞬,明明百里若的双眼都被锦缎遮住了,可亓官殊就是感觉到了一阵逃避不开的凝视。
  被这样全心全意的火热烫了一下,亓官殊下意识错开视线,低声回道:“好看。”
  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又或是…… 是因为发现了百里若和此界太平之间的小秘密而心动好看……
  亓官殊也说不太清。
  但他确实没有办法对着这样一张长在他审美点上的样貌,说出不好看三个字。
  一声“好看”话音刚落,亓官殊突然鼻尖一动,一阵奇特的香味,传入他的鼻中。
  药草的香味,以及淡淡的桂花香气,都是他比较喜欢的那种。
  可,这股味道中,绝对不只有药草香和桂花香。
  陌生又熟悉的气味,只是在亓官殊的脑海中转了一个圈,就呈现出来了答案。
  亓官殊瞳孔一颤,猛的抬头,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自己和百里若,其实并不算熟稔。
  手指扣在百里若的衣领处,在百里若接近慌乱的神色中,扯开了他的衣服,露出里边已经被鲜血渗红的包扎纱布。
  亓官殊:“…… ”
  百里若:“!”
  少年大概只顾着要来见心心念念的少司官,给自己的包扎简陋不堪,在过来的道路中,就已经松散开来。
  又因为衣着的繁复,佩戴了许多银饰,相撞之下,反而让本就没有认真清洗干净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鲜血刺激着亓官殊的双眼,他忽然觉得自己被一阵冰冷的浪潮拍入海底,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再次上浮。
  透骨的凉意,不断刺激着他的神智,他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只觉得体内的温度,也在一点点随着这股凉意散去。
  无处可逃。
  无人可依。
  “你怎么弄的?”
  亓官殊想要问出这句话,可一个“你”字,才刚刚挤到嘴边,亓官殊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还需要问什么?
  他可以问什么?
  还能是怎么弄得?非爀鴠日时,想要前往黄泉,除了身死,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为了给他取药,百里若没有任何迟疑地在自己身上下刀,让鲜血大量流失,来达到濒死出魂的状态。
  稍有不慎,便会身亡。
  亓官殊闭了下双眼,话头在嘴边重新组合了一遍,才低声道:“疼不疼?”
  在亓官殊扯开自己衣领的时候,百里若的大脑中,就什么都装不下了。
  从头到尾,都只浮着两个字——完了。
  尧疆被族人捧在心尖上的少司官,从小到大最讨厌血迹的少司官,却看到了他最脏乱不堪的一面。
  少司官会怎么看他?
  是厌恶,还是恶心?又或是,两者都有?
  他身上全是伤痕,连血迹都没处理干净,没有任何遮掩的,全部展示在了少司官面前。
  这一点都不干净,也一点都不乖巧。
  他彻底完了。
  他之前在少司官面前,所假装出来的一切,全都完了。
  百里若下意识想要下跪道歉,祈求少司官大人不要赶自己走,哪怕让他之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亓官殊眼前都可以,但请不要赶他走,让他留在峒楼。
  能够默默看着少司官,也好。
  可他刚想跪下,就听见他的少司官,语调颤抖的问他:疼不疼?
  疼不疼……
  很少有人会问他这个问题。
  百里若从出生起,就是在数不清的疼痛中度过长大。
  双眼的疼痛,身上的疼痛,饿肚子的疼痛,亦或是下雨时,他只能缩在角落,抱着自己,连身换洗衣物都没有的心中疼痛……
  从来都没有人关心过他,也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他早就习惯了疼痛的感觉,也早就忘记了什么才叫做疼。
  但,当他偷偷喜欢了多年的少司官大人,问他疼不疼的时候,百里若突然觉得,自己那颗已经破碎不堪的心,被一双手,小心地捧了起来。
  “…… ”
  这双手温柔,温暖,他以为自己心理已经很强大,却还是在这双手捧上来的那一刻,忍不住依赖般的扑了过去。
  呼吸加重些许,百里若从来都觉得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是此刻,他却突然感觉眼眶湿润,透过微微打湿的缎带,望着眼前的少司官大人。
  放肆的,大胆的,委屈抿唇,任由自己哭出声来:“疼。”
  可是,好暖和。
  少司官大人看着我,心疼我,会特意问我疼不疼,心里,好暖和。
  意料之中的回答,亓官殊在百里若错愕的目光中,拉上他的手,带他走到桌子边上,让他坐下。
  接着,又“看”着少司官大人去取来药箱,动作生疏地为他解开衣服,剪开已经粘在伤口上的纱布,用清水小心擦拭。
  到了这个时候,百里若的理智才彻底回归,他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咋咋呼呼地要去穿衣服,颈部连着耳根,快速升起红晕,急道:
  “不,不可!我,我自己来!”
  他怎么可以让少司官大人为自己清理伤口呢?
  这可是少司官啊,是他要供奉起来的神明啊!
  他怎么可以,让自己的神明,为自己弯腰呢!
  百里若想着,连忙前去扶起亓官殊,可他又不敢真的碰到亓官殊,一双手悬在亓官殊手臂旁边,迟迟不敢落下。
  亓官殊有些庆幸,百里若还保留了少年该有的青涩和羞涩,但他也很无奈,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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