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他真的,没有想过吗?
  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百里若低着头。将眼里的神色全部隐藏起来,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好一会儿,他在似乎是想通了一般,突然间笑了一声。
  无声开口:
  “不,师尊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第172章 我是谁?
  祭司殿内。
  穿着精致祭祀袍的白发大祭司,正对着一面铜镜陷入沉思。
  他并非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模样,他的记忆告诉他,从他出生起,他就一直长这副模样,一旦情绪产生剧烈变化,瞳孔还会变成属于野兽的竖瞳。只要他的双眼感受到强光时,便会感觉一阵刺疼,所以只能带着一条融入符阵和尧疆药物的冰绡,来缓解眼睛的疼痛。
  可他的心底又有一道声音,在不停地反驳他,他不是,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怪。
  大祭司的眉头轻轻蹙起,他伸出手,缓慢移向自己眼睛上的冰绡。
  意味深长地用指腹抚摸过冰绡,在手指尖的温度滑过眼眶时,又下意识停顿了好一会。
  他的眼睛,是为什么不能见强光,为什么一到夜晚就疼痛来着?
  他怎么好像…… 有些想不起来了?
  抿唇沉默,大祭司突然感觉自己的太阳xue处,好像被一根尖锐的长针,用力扎了一下。
  刺得他下意识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从唇齿之间,溢出了一道微不可闻的嘶声。
  又是这样。
  每一次他想要回想一些关于从前的事情时,就总会被大脑的疼痛突然打断。
  偏偏这种刺疼还是累积叠加的,一次比一次更疼,好像那根针扎得更深。
  即便是大祭司想要拼一把,忍着疼痛去探索,也还是会在忍了几秒过后,被锥心刺骨的疼痛震晕过去。
  不敢再继续深想,大祭司停下思考,开始默念起道德经来。
  天地良心,他可不是什么天师府或者修道之人,只不过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念念这些东西,确实对精神状态,有所舒缓的作用。
  好不容易将自己从脑神经的刺疼中脱离出来,大祭司像是被抽离出了全部力气一般,虚弱撑在铜镜的旁边。
  额头上满是刚才为了摆脱痛苦而产生的薄汗,他半张着毫无血色的双唇,全身心地感受着活着的氛围。
  呼吸声渐轻渐重,大祭司还依稀感觉得到太阳xue处的抽疼,他用力滚动了一下喉结,咽了一口气。
  在刚才的那番作死一般的举动中,大祭司在精神错乱间,好像从脑海中闪过了什么模糊不清的画面——
  那幅画面完全看不清,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蒙上了一层毛玻璃一般。
  只能大概凭藉着画面的颜色猜测——
  那似乎…… 是一片…… 沙漠?漫天黄沙之中,有一个古朴的建筑,似乎是一家客栈?
  而那客栈之中,有一扇门被他用手推开,有一位长发,看不清模样,背对着他,穿着华丽的小女孩,在听到他的开门声后,转过了头来。
  大祭司什么都看不清,却在对上那双纯粹干净的暗红双瞳时,下意识心神恍惚,如一只蝴蝶无意飞过湖面。
  心跳突然跳漏一拍后,寂静的心湖因为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翅膀掀动,泛起涟漪,然后穆然汹涌起来,越来越快——
  那个人,是谁?
  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甚至记忆中都没有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却还是在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画面时,忍不住心跳异动,撩拨酸涩。
  白发大祭司的手指突然收回了一下,他心底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道质问声: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大祭司,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那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可大祭司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在心底有这样的疑惑呢?
  他难道不是一直都是尧疆的大祭司,南疆的掌权者——卫琅玹吗?
  “我…… 是谁?”
  大祭司沙哑着声音,低沉从唇间吐出一道询问。
  他的认识,在问题问出的那一刻,产生了疑惑和波动。
  大祭司禁闭双眼,脑海里开始不断重复这三个字“我是谁”,“我是谁”——
  “我是谁”?
  大祭司沉浸在自己的询问之中,并没有注意到,他周围的景象,因为他意识的松动,开始产生错位,卡顿起来。
  就像是播到一半的老电视,突然间电源不稳,陷入了雪花屏的卡顿画面中。
  以大祭司为中心,他周围的景象因为大祭司意识的松动,一寸寸消失错乱起来。
  直到——
  “师尊,”张扬尊敬的少年声从门外响起,少年的语气中浸满了霸道和占有,隐约间,还有了几分古怪的湿热,“弟子回来了。”
  一句话将陷入意识混乱的大祭司拉回了现实,周围变化到一半的场景,再次因为大祭司情绪的稳定,在暂停一般卡了一秒钟后,修复了回去。
  一切回到原点。
  大祭司的混乱情绪消失,他微微抬头,透过半透明的冰绡,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坚定认同道:“我是…… 卫琅玹。”
  百里若从前对他的好师尊便充满了占有欲,对于推门进入好师尊的房间,百里若一向恃宠而骄,仗着亓官殊不会对他如何,从来都是打完招呼后,直接进去。
  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和亓官殊用言语报备了一下后,百里若推开房门,走入祭司殿内。
  只花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从偌大的大殿中,锁定了属于他的“猎物”。
  不过今天百里若的视线中,多了几分不可言喻的阴沉。
  可惜亓官殊现在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变化,就算注意到了,估计也不会多想什么。
  毕竟,作为“卫琅玹”,无情到了极点之人,他从来不会因为尘世间的任何情绪,而改变自己的目的。
  “回来了?”
  刚经历完一场神经挣扎,现在亓官殊的声音,有些低得可怕。
  百里若在听到亓官殊声音的第一瞬间,便皱起了眉头,暂时停下直接走向亓官殊的动作,百里若转身去接了一杯温茶,端着茶水重新走向亓官殊。
  “师尊,你生病了?”
  充满担心的问句从百里若口中问出,百里若将茶水递给亓官殊,同时熟练在亓官殊的身边蹲了下来,将手霸道又不容拒绝地搭上了亓官殊的膝盖。
  亓官殊接过茶杯,没有任何品尝的意思,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顺过喉咙清了下嗓子,没由来的,亓官殊觉得自己的心口处好像空了一块什么。
  喝茶的动作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记忆中最深刻的锚点,可他怎么办,都想不起来这个锚点背后的东西。
  他只记得,茶…… 对他来说似乎很重要。
  “百里若,”亓官殊手中捏着茶杯,眼神落在茶杯上,又似乎落在了其他地方,“你会煮茶吗?”
  “…… ?”
  亓官殊从小到大都是直接称呼百里若的名字,这一点百里若倒是无所谓,虽然有的时候,他很想大胆一点,质问亓官殊,以他们这般亲近的关系,为什么就不能称呼他几声亲密的昵称呢?
  但百里若不敢。
  听着好师尊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百里若也有些跟不上亓官殊的脑回路了,他停顿了好一会,眉尾轻抬,语气古怪回答:“师尊,你只教过我杀人的本领。”
  所以煮茶这种闲情雅致的事…… 他怎么可能会?
  百里若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煮茶这两个字,心底里就不自觉泛起几分厌恶。
  他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却依旧乖巧地回答:“不过师尊喜欢的话,阿若可以学。”
  亓官殊心口的空旷更深。他放下茶杯,摇了下头淡道:“不必。”
  至于为什么不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本能的不希望有人去学习煮茶,又或者说…… 他是不希望,有人去拙劣的模仿煮茶这个行为。
  可煮茶的人是谁呢?
  亓官殊想不通,干脆不再去想,他把视线从茶杯上移开,同时转移话题:“禤远峤怎么样了?”
  “死了。”
  语气轻快地回答出答案,百里若习惯性地把自己的头趴在亓官殊的膝盖上,眯着眼睛感受着师尊的体温。
  他本来是想着留禤远峤一条狗命,当成药人好好玩玩的。
  可他在去到王宫,看到禤远峤和那个刻意整成和亓官殊六七分相似的男宠,在床榻之上苟合时,他的脑海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全都杀了。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去玷污自己心里的神明。
  明明他杀的是南疆地位最尊贵的王,但百里若却没有半分害怕,他还如同闲聊家常一般,轻松随意的问道:“师尊,禤远峤死了,南疆需要一个新的土司,我们扶持哪一方上位?”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