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特地请假回了一趟山海镇跟这个年轻人签了合同,年轻人叫杨东,高高瘦瘦的很朴实的模样。
可杨东只住了一个月就是消失了,连押金都没退。
“消失”,姜陟注意到了这里王籍的用词,不是失踪,不是离开,是消失。
王籍说,他是是突然间的不见了,他发现第二个月房租没到账,打电话又没人接,就找人上去看,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开门,用钥匙开门进去发现房子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住过人的痕迹。
分明他是亲眼看着人住进去的,大大小小的行李搬了不少,他甚至还上去搭了把手。
问了这栋楼的邻居,却没人见过最近有人搬家。
杨东似乎是,凭空消失了。
王籍只好打电话给当初介绍的朋友,朋友却说,他从来都不认识一个叫杨东的人。
还觉得他是不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出现幻觉了,问他要不要去看医生。
他自然不相信,打开手机想找一找当初的转账和聊天记录,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甚至连签好的合同都不见了。
关于杨东这个人的所有痕迹都在一夕之间全部被抹去了,独独王籍记忆里还留存着。
他想不通也无法理解,这件事在各种诡异因素的影响下俨然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
他有些偏执地想,只有他自己记得,或许冥冥之中就注定要他来弄清事情的真相。
于是他辞职回到了家乡,住进了那间老房子。
姜陟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王籍的眼泪已经快止住了,只是仍旧停不下抽泣:
“其实,从三天前开始,我就不做那个古怪的梦了。”
“我的梦里,出现了杨东。”
“他说,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我。”
“我做过一件错事。”
“我不能说。”
再问他就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沉默着低着头,又变成了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姜陟愈发觉得头疼,只能打发他先回家去,事情的起源是那间房子,得先去那房子看看。
王籍在睡觉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那个失踪的朋友生出奇怪的执念,他要先搞清楚。
他把抽屉里剩下的符纸全揣进了包里,什么桃木剑铜钱串的也拿了一堆,但其实大部分他都用不了,最多拿着撑撑场面,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他站在王籍家的单元楼门口时,踌躇了半天觉得还得是给老板打个电话,他实在是没有把握,或许能蹭个场外指导。
可手机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打破了他的侥幸,他有些愤愤地放下手机,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七年里第一次真正踏足和那边有关系的事情里。
他还记得他刚来山海镇第一次见到老板时老板说的话。
“你做不了普通人。”
像一句谶语,他一直没信,却又不得不信。
他深呼吸了几次,平淡的日子过得太久,他几乎都要忘却了这种背负着什么的感觉,只是他此前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对自己将会遇到什么一无所知,他此前一直都是个直觉十分敏锐的人。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时隔七年又开始发出'咚咚”跳动的声音,沉寂了许久的血液在这一刻悄然复苏,像是一簇枯死许久的藤蔓,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长出了一星点微不可察的绿意。
他走了进去。
第3章
王籍的家不大,约莫也就六七十平的样子,再寻常不过的老式商品房。
两室一厅的格局,装修风格十分古早,大片大片的土黄色贴图木纹,家具只寥寥几个,显得不大的房间略略有些空旷。
姜陟走进这间房子的时候,终于是切身感受到了王籍所说的那种冷意,如同跗骨之蛆般渗入骨髓的寒凉,对他来说十分熟悉。
他了然地在几个房间转了几圈,却意外地发现,除了比较冷之外,这房子里没有任何异常。气息十分干净,连常见的过路灵体都感觉不到。
他虽修为已失,天眼被封,但多年的修炼到底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点东西的,五感比常人要相对灵敏些。
但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他顺手拿出了罗盘,罗盘也不见丝毫异动。
干净得有些让人诧异。
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真的是什么福地宝处,要么就是有什么大的东西在压制着。而凭姜陟目前的实力,能察觉到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连个能来帮忙的都没有,只能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不自量力”,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吧”,在几个角落里放了几张辟邪符,权当作心理安慰了。
他做完这些后走进了主卧,王籍已经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了。
这是他们来之前说好的,毕竟有人失踪时间紧迫,就尽量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准备,直入正题。
王籍回到这间房子里以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稳定了许多,面色缓和下来,露出一张看起来十分温和老实的样貌来。
却是人不可貌相。姜陟想。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一边在手机上搜索山海镇能搜到的所有火灾记录,一边状似无意地和王籍搭话。
“能睡得着吗?”
“我尽量吧。”
“这房子有多久了?”
“快四十年了吧。”
“从小就住在这吗?”
“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杨东真的不存在呢?”
姜陟突然问道,王籍沉默了许久,久到姜陟以为他睡着了,抬眼看了他一下,才发现他仍旧安静地睁着眼睛,古井无波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树枝上,看着那树叶在风里晃晃悠悠。
“我其实,见过他,在很久以前。”他缓缓开口,“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可他好像已经忘了我。”
“我不可能记错的,杨东这个人,一定存在过。”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总要找到他。”
他语气笃定得让姜陟心头异动,对于一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的人,他的描述如同一场执念。
他见过许多这样的执念,起点各异,但无疑最终都会变成一场无尽燃烧的野火,吞噬掉每个有意无意沉溺其中的人。
谁也不能幸免。
等到姜陟翻了几十页的火灾信息,日头也逐渐西沉,床上终于传来王籍愈发平稳的呼吸声。
他看下时间,是下午的五点三十六分,不知道不在夜里的入睡是否会同样奏效。
他看得眼睛发酸脖子僵硬,便放下手机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忽然就听见床上王籍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陟有些奇异地朝那边看去,发现原本在安安静静睡觉的王籍,正在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睡觉的姿势很僵硬,整个人直挺挺地躺着,两只手放在身体的两侧,规整的宛若一具尸体。
浑身上下只有嘴巴在动。
姜陟站在那听了一会,才意识到王籍似乎是在说话。
一开始的声音很小,像是一种不明所以的低吟,后面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便能清晰地感受到是人说话的那种语音语调的变化,但又过于的含混不清,听不分明。
就在姜陟以为只是些无意义的梦话准备继续搜自己的资料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个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句子。
“现在是什么时候?”
在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之中,这句话格外抓耳,几乎立即就被姜陟捕捉到了,再继续听的时候又变成了之前那种黏糊糊的句不成句调不成调的状态。
过了一会,又是一句清晰可闻。
“现在是什么时候?”
说话的音色和王籍本人说话完全一致,但口音却不同。
王籍虽然是山海镇本地人但在外多年,习惯性地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可这句话的口音十分奇怪,既不像本地土话,也不像姜陟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的方言,带着浓重的乡音,却还是能听懂的。
又是一阵“叽叽咕咕”,然后还是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
仿佛是一个固执的人因为得不到回应,一直再重复自己的问题。
回应?
姜陟忽然就生出一种有些荒谬的猜想,王籍,或者说潜伏在王籍梦中某种邪物,似乎在试图和他对话。
他连忙拿出罗盘,周围的磁场没有丝毫的异动。
他有些措手不及,这与他之前遇到过的所有情况都不相同,一个陡然出现的没有留下任何征兆的怪异意识体,这和常见的附身或是夺舍等完全不同。
他下意识地在王籍的头上“啪”的一声”贴了张祛邪符。
可王籍,或者说王籍身体里的那东西,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又是在一片模糊不清的呢喃中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
口齿开合间呼出的气体吹得那祛邪符一扬一扬,仿若在嘲笑着姜陟的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