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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看着“姜陟”滚进崩塌的乱石之中,看着碎裂的石头将他一点一点地掩埋,看着幻境瞬息而变,又开始了第二次的轮回。
  姜陟漂浮在一边,同样的事情在眼前不断上演,像是把一出早就看过的戏在他眼前反反复复地播放了无数遍,枯燥又恼人,再震惊、再跌宕的情绪也在这种重复中不断消磨。
  他开始不自觉地恍惚,眼前所见的林微明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满心满眼,只放着一个他,一个却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似乎有声音在问,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林微明呢?
  但他又会马上警觉,怀疑这些都是辞秋的险恶用心,在诱导着他落入陷阱,这些都不应该是林微明。
  天上地下,都只有一个林微明。
  终于在无力地枯等之后,这出戏快要到了结局。
  “姜陟”靠着不断的尝试和敲击站了起来,踩着即将塌陷的台阶,向着洞口奔逃,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出口的位置,身子却向下坠去。
  这一次,藏在黑暗之中的林微明动了,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姜陟”的手腕。
  “姜陟”抬起头,对上了林微明泛着血色的眼睛。
  洞口之上,是伸手拉出姜陟的林微明。
  洞口之下,是被林微明拉住的姜陟。
  林微明向上一用力,“姜陟”就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
  在林微明被带着倒下的瞬间,脚下的虚空再次崩裂,他们如一对交颈鸳鸯般,坠入深渊。
  躺着的姜陟又一次回过神来,飘散的意识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辞秋依旧站在他的身边,垂眸看着他,嘴角噙着一缕温和却冷淡的浅笑。
  刚才所见的一切都如同梦境一般倏忽消散,却让人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好看吗?”辞秋看着他微微有些发愣的脸问他。
  姜陟的脑子里乱的很,但还是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质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给我看这种一看就是假的的东西是什么意思?我不会信你的。”
  辞秋听了他的话却没表现出什么计划失败的恼羞来,脸上的笑容反而越绽越大,像是猜到了姜陟的反应。
  他忽然附身,看着姜陟的眼睛告诉他:
  “当然是假的。”
  姜陟不明所以,还想再说什么时,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他低头去看,就发现辞秋原先放在自己胸口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腔,鲜血正顺着他的指节不断地往外涌出。
  他竟然想直接这样用手把拟元珠挖出来。
  姜陟疼地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却根本没有办法反抗,甚至能感觉到有凉气顺着他被破开的伤口进入了他的身体,胸口处疼痛感和异物感糅合在一起,疼得他眼睛发花。
  辞秋的声音在他耳边落下,似是离得很近,却又感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可如果我在假的里面掺上些真的,你又要如何分辨呢?”
  第46章
  姜陟转过一片葱茏凝绿的竹林,远远地就看见了前面的小溪边上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戴着一顶竹篾编的斗笠,山风吹过的时候,带起他身上道袍的一角,恍然像是滴入这幅山野风景画中的一点晕开的黛墨,浓重却不显突兀。
  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根鱼竿,面朝着溪流,似是在垂钓。
  但姜陟知道,他什么也钓不上来。
  他手中的鱼竿,是随便砍了截旁边竹林里的竹子现做的。鱼竿上的鱼线,也是摘了点溪边野草当场搓的。就连鱼线上坠着的饵料,也不过是他脚边泥地里信手挖的。
  更何况,这条小溪里,其实根本就没有鱼。
  姜陟靠近的脚步声惊动了男人,他偏头看见是他,也没觉着惊讶,而是十分熟稔地对他点了点头,像是早知道他会出现,也像是一直在这里等着他的到来。
  姜陟走到近前,无言地看了他半晌,才终于开口说出了他们重遇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七年前和我说的那句'再会',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他用了一个陈述句,显然是已经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男人的半张脸藏在斗笠的阴影里看不分明,只露出的薄唇微微勾起,呈现出一种无奈的弧度:
  “你好像总认为我应该知道一切,但我就算站得再高,看到的也只是我这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
  “我只是知道,我们还会再见而已。”
  姜陟听他这么一说,刚才进来看见男人时生出来的那点希冀被直接掐灭,只能气呼呼地抱着胸就往地上一蹲:
  “我还以为你这个时候出现是来帮我的呢?怎么?难道是我终于死了来陪你这个老东西了?”
  “你若是死了,才真是见不到我了。”男人低头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嘴角的笑意隐隐透着点苦意,“这件事,确实怪我。”
  他这么一说姜陟的耳朵立马就竖起来了,十分惊讶地抬头看他,正对上他那双藏在斗笠帽檐里的琥珀色的眼睛:
  “辞秋说的那个人,难道就是你?”
  男人看了他一眼就抬起了头,从姜陟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有些瘦削的下巴,和被青色道袍裹覆着的细长的脖子。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凝重。
  “大约是我吧。”他说。
  姜陟的脑子很难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在他看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会是“大约是”。
  但男人说了这几个字就不再往下说,他似乎并不太想谈论起这些事情,姜陟虽然比较直来直往,但也知道这种时候是不该多问的,自然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他既然要找你,为什么却一心要开启伏魔地的封印?”
  “因为他要拿回他被我扒去的皮,抽出的骨和剜来的心,还有压在伏魔石下,永不见天日的身体。只有得了这些,他才能来见我。”
  “那些东西......”
  “魔君看似一直在做辞秋的傀儡,实际暗地里早就超脱了他控制,到最后,只凭我一人之力,已经封不住他了。”
  他顿了一下,似是在斟酌着有些话该不该说出口,但最终还对着姜陟吐露出了那么一点:
  “其实,即使魔君没有告诉我他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我到底还是会杀他的。”
  “你应该知道我,面对这种取舍会做出什么选择。”
  “所以,他说得其实不对,你和我,并不像的。”
  姜陟忽然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个人的故事无论从谁的口中听来都血淋淋得令人生寒,他觉得他得离这些恩怨远一些,越远越好。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也算他活该,谁让他没事去帮什么魔君......”
  男人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了的疲惫:“现在的他还是只能依附在其他人身体里的不完整的魂魄而已,若是真的让他破开封印,得了他想要的东西,再放出魔君,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那你就不能突然闪现一下,一个大招把他们全都干掉?”姜陟十分诚心地发问,“这事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男人似乎是有点无语:“你以为飞升是什么意思?”
  “这世上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我既已飞升,就断然不能再插手这世间之事,就连你现在看到的我,也不过是我留在这个位面的一个简单投影罢了,我的本体是不能再出现在这里的。”
  姜陟只能偷偷在心里嘀咕看来这飞升也不是什么好事,面上倒没表现出什么,只是问他:
  “那怎么办?你找我有什么用,就我这个情况,就他一个残魂我都对付不了,还指望我能拯救世界吗?”
  男人又低下头看他,琥珀色的瞳仁微微闪过一丝光亮:“你觉得,辞秋拟元珠在你的身体里便能化出剑骨之力的原因是什么?”
  姜陟没有接话,只是仰头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所谓的天生剑骨,实际就是身体里面要比其他人多一种天赋,这种天赋可以让人在灵力修炼方面拥有更高地感知度和灵敏度,自然也就比常人进益更快。而这种天赋一般情况下只有通过剑骨才能显露出来,所以经常被称为剑骨之力。”
  “你当年能凝出剑骨,身体里自然是有这种天赋的。”
  他看着姜陟越听越惊讶的表情,又无奈地说道:“这些事情,当年你第一次见我,我将剑意传给你的时候就全都和你说过,你居然全忘了。”
  姜陟小声嘟囔:“都多少年了,谁还会记得五六岁的事情啊。”
  “你虽剜去剑骨,但天赋这种东西,并不会因为失去剑骨而从你的身体里被剖除,它一直留在你的体内,而拟元珠,便是激发它的一个契机。”
  “因为这个契机,你的天赋在外化,灵力也在逐渐复苏,你最近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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