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选一个吧,宋清和。” 陶仲文的声音空灵,“告诉我,你到底爱谁。”
宋清和手撑着餐桌,勉强撑起自己。他想看看楚明筠,但深知自己一旦低头,怕是再也无法起来了。
怎么办?细细的冷汗从额头开始冒出,宋清和体内的地心寒髓开始生效了。
怎么选……宋清和已经痛到眼前模糊不清了。
第100章
陶仲文为什么非要我选一个?
宋清和的手按在桌边, 指尖微微颤抖,掌心早已一片冰凉。他的头昏昏沉沉,耳边嗡嗡作响,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模糊成了背景。他努力将目光聚焦在陶仲文身上,试图从对方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满院张灯结彩,红幔高挂, 四周贴着囍字,桌上摆满了宴席的残羹冷炙, 地上和桌上有大片的酒痕。空气中弥漫着酒与饭菜混杂的气味, 甜腻腻的,却又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
宋清和鼻尖轻微动了动,胃中翻腾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酒杯,那酒液微微泛着红光, 映出他苍白的脸。
他从陶仲文送来那幅画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本以为选的是和谁成亲, 但现在他已经和楚明筠成亲,为什么陶仲文还要他选?
选谁不重要。选择的目的才重要。
答案就像一根刺,卡在他的喉咙深处, 无法忽视。难不成……选的不是成亲之人,而真的是相爱之人?这个念头让宋清和心头一沉,冷汗顺着后颈滑下。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性。
陶仲文饮下去的地心寒髓怎么还不生效?宋清和看着陶仲文一口口啜饮那酒, 心里生出点怨气和愤恨来。是我失策了……宋清和咬紧牙关,现在江临和楚明筠的命都在陶仲文手里,他的人虽多, 却不敢轻举妄动。
宋清和抬头,眼中带着一丝挑衅,唇角勾起一点冷笑:“我不可以直接选你吗?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陶仲文带着欣赏看了眼宋清和, 轻笑一声道:“这招不新鲜了。”
宋清和不为所动,干脆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陶仲文,声音微冷:“我有一点很好奇……你怎么还不死?”
这句直白得近乎粗暴的话让周围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但陶仲文却像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嘴角一勾,轻描淡写地答道:“自然是等你。”
“我不是问你目的。”宋清和的声音低了几分,眼中隐隐透着寒意,“我问你方法。你没有飞升,如今已有千岁之多,怎么没有寿尽而亡?”
这一问,像是一把刀戳进了安静的空气里,让周围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
“是也有什么丹药吗?”宋清和语调淡淡,像是随口一问,“能看一下丹方吗?”
他话音刚落,场中顿时响起了一阵细微的抽气声,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陶仲文身上。周围开始响起低低的窃窃私语,陶仲文依旧端坐着,神色不变,仿佛那些议论与他无关。
宋清和目光一冷,话锋一转:“还是……夺舍?”
这句话一出,空气像是凝滞了一瞬。宋清和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自从他得知自己乃至张符阳招魂而生之后,他就隐约有了些猜想。张符阳能招得他的魂魄,自然也能招得陶仲文的。能安魂于胎儿身体中,未必不能安在成人身体中。
陶仲文没有回答,只是慢悠悠地端起酒壶,又抿了一口。
宋清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冷不防问道:“你现在的身体……和楚明筠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压在楚明筠心上的巨石。果然,楚明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与不解,而宋清和的心却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陶仲文叹了口气,似乎有一丝不耐烦:“一定要问得这么清楚吗?”
宋清和点头,目光坚定,咬字清晰:“你回答我,我就选。”
陶仲文似笑非笑地挪开酒壶,伸出右手在下颌处摸索两下,而后缓缓地,从脸上扯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宋清和的心猛地一紧,他盯着那张面孔,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宋清和缓缓闭上了眼,指尖微微颤抖着。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宋清和没有转头去看。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缓缓睁开眼,宋清和的目光落在楚明筠身上,带着一抹怜悯。楚明筠被楚修元的动作惊动,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困惑,却还没有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
宋清和喉头发涩,声音有些嘶哑:“你夺舍了林毓渊。”
此言一出,楚明筠本就苍白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他的父亲,他一直以为已经故去的父亲,竟然成了陶仲文的宿体。
如此一来,那些藏在林毓渊乾坤袋里的线索,全都是陶仲文的算计。
“是。选吧。”陶仲文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他微微眯起眼,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耐烦。
宋清和冷笑一声,眼底透着几分不屑:“我选谁,你便夺舍谁,是吗?”
陶仲文微微一笑,那笑容却冰冷得令人发颤:“正是。”
“这有什么用?”宋清和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你夺舍了他,我又何必再爱他?”
陶仲文轻轻嗤笑了一声,语气冷淡:“你不会记得今晚之事。”
宋清和怔住了,默然无言。
这短短的一句话,如同一把无形的刀,砍断了在场所有人的侥幸。周围之人的脸色纷纷变得难看起来。陶仲文的这句话,分明已经动了杀心。他或许不会杀宋清和,但其他人呢?知晓了如此惊天秘密,在场的人,又有谁能活着离开?
红幔摇曳,映得残羹冷炙上的油脂闪着寒冷的光,空气中弥漫的酒气与饭菜的酸腻味道。话已至此,双方只能不死不休。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划破了沉寂,像一柄锋利的剑直接劈开了压抑的空气。
“别废话了。”慕云白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那锋刃在阳光下映出一道寒光。她站在宋清和的身旁,目光锐利如刀,眉间满是凌厉的杀意。她冷冷地开口:“清和,什么样的道侣没有?师姑回头给你找个新的。我们动手吧。”
宋清和挥手,制止了慕云白的话。
“你怎么这么自信?”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得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空气中。他盯着陶仲文,语气里透着试探:“陶真人的后手是什么?这个能说吗?”
陶仲文一笑:“你问的实在有点多了。”
宋清和露出一笑,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嘲:“没办法,谁让我修为浅薄,技不如人。只能多动动脑子了。”
陶仲文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杯中剩下的酒。
“后手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语气像是在逗弄一只无助的猎物。
话音未落,天地间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仿佛从大地深处炸起。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暗了下去,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吞没了最后一丝光亮。周围的风开始呼啸,卷起了婚宴上的红幔与桌上的残羹冷炙,碗碟叮当作响。
一道银白色的炸雷从天而降,撕裂了浓密的云层,雷声震耳,仿佛劈开了整个天地。地面随之开始晃动,桌椅剧烈摇晃,酒杯中的液体溅出,洒在桌布上,像鲜血一般鲜红。
场中顿时一片骚动,有人惊叫,有人踉跄后退,但却无处可逃。地面像是活了一般,开始剧烈地跳动,脚下的砖石裂开缝隙,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
陶仲文还是坐在那把椅子上,仿佛这一切的中心。他的神色从容中带着几分冷意,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宋清和身上。
“这太素洞府,”他的声音在风中清晰而低沉,带着无法抗拒的威压,“听我的。”
宋清和腹内已经痛到难以言表,像是一团火在燃烧,又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翻搅。他的视线模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在这时,他面前的碗猛地摔碎,瓷片四溅。他已经没有力气去闪躲,只能闭上眼睛,感到一片锋利的瓷片划过眼下,留下了一道灼热的痛感,血顺着脸颊滑落。
是啊,陶仲文送来的那幅画中分明说了这太素洞府是林怀素、宋怀真和林怀章千年前的居所。他能控制太素洞府,也不奇怪。宋清和压下恐惧和怒火,第一时间想到:那我呢?我能控制这太素洞府吗?
也许是他渴望的眼神过于明显,陶仲文的目光锁定了他。那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怜悯、惋惜,甚至隐隐的疲惫。他在这地动山摇之中,竟然轻声说道:“不行,怀真,你忘了吗?这洞府,便是我用来关着你的。”
刚说完,陶仲文自己也愣住了。他的目光变得空洞,声音也低沉而缓慢:“你是不记得了……你已经死了几十次了。我还能希望你记得什么呢?”
陶仲文说完,便像是被什么情绪驱使一般,站了起来。他毫无畏惧地穿过摇摇欲坠的庭院,他一步步走向宋清和,停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