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会从它嘴里抠出来,恐怕只能剩下肉渣子。
  来不及惋惜,一个愣头愣脑的家伙扑到跟前来“秀爷秀爷!好差事!好差事!”
  愣头青还待说话,一眼看清他手里半拉包子,顿时失语,流了一把口水。
  “说话就说话,再乱喷口水给你嘴缝上。”楼枫秀没好气的把包子塞进他嘴里。
  愣头青后头跟着个瘦高个,趁他哼哧哼哧吃包子这会,人就走近了。
  “二撂子!让你跟秀儿传个话,你咋还吃起来了?”
  “哦对对!杜爷在衙门里头的兄弟,搭线介绍了个活,明天到了四更天,让咱们来扫街清道,咱仨人三天,一人能得,能得,几文钱来着......”
  “行了,吃你包子去吧。秀儿,冬天不好找活,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伙事,你最近又往郊外跑,离城里远,别来迟了。”
  “行。”楼枫秀随口应声,他紧了紧腰带,打算明日得了银钱再来暖暖饿的发紧的肠胃。
  那俩人走出没几步,看见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不过八九岁,从人群里头刚挤出来,怀里还揣着冒热气的油纸包。
  二撂子眼尖的不行,马上跑过去,憨笑道“雀雀,你是不是找秀爷啊?你带的什么呀?”
  雀雀小姑娘腼腆一笑,答“吃的。”
  老杜紧跟着也来逗她“雀雀,你偏心,每回光有秀儿的,咋没给杜哥跟撂子哥拿?”
  雀雀没敢看老杜,支支吾吾说了什么,声音一点也不像她名字,又小又低,被这嘈杂一冲就散了。
  楼枫秀见状走过来,给了老杜一扫堂腿“别吓唬小孩,快滚。”
  雀雀递出油纸包,小声道“哥。”
  楼枫秀伸出双手接下,只听雀雀笑眯眯道“吃粘糕,年年高。”
  油纸包冒出的热气如沸,烫的他手心发热。
  楼枫秀嗯了一声,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楼枫秀跟别人说话,不是不耐烦,就是想打架,冲雀雀一开口,那声音跟水掐出来的一样。
  “我回去了,哥,你趁热吃。”雀雀说罢,这才转身跑走。
  “好香啊。”二撂子耸着鼻子凑上来“是李大娘家的红豆粘糕。”
  楼枫秀没理他,把粘糕往怀里一塞,道“我回去了。”
  “行,明个赶早,你别忘了。”老杜再三叮嘱。
  楼枫秀背身挥了挥手,算是回应。
  出了城,楼枫秀往郊外走,油纸包的热气暖烘烘裹在胸前,似乎不必入口,便能扫空饥饿。
  他不想狼吞虎咽浪费粘糕的香软,便打算回到住处,烧堆火,暖洋洋慢悠悠,细细品尝。
  狗崽子不知何时跟上的,短腿噔噔噔,钻到脚底下,楼枫秀一不留神,被那崽子绊倒在地,怀中油纸包散开,粘糕撒了一地。
  白生生的糯米薄皮子卷着红豆,热气将将散尽,雪层里滚了几滚,沾了零星土泥。
  “操。”楼枫秀冲狗骂骂咧咧两句,这阴魂不散的畜生崽子没有半点眼力见,绕着他又蹦又跳。
  他一颗颗捡起粘糕,随便拍了拍雪泥,只好就地,将它们悉数塞进口中。
  他吃东西安安静静,嘴巴闭的严严实实,甭管是泥巴还是豆沙,都别想掉出一粒渣。
  胃里得到些许暖意,他朝崽子呵斥两声,见它不走,砸了两把雪团子。
  “快滚,再跟过来打死你!”
  狗崽子以为又是什么好吃的,追上去嗅了嗅,没味道。
  伸舌头舔了舔,冻舌头。
  只等狗子回神,少年矫健,已不见踪影。
  楼枫秀走回一座破庙,此刻庙中已然生起了火,影绰绰看见几个人影。
  一到冬天,尤其刮风下雪,哪怕是离城小十里还得爬俩小坡的偏僻破庙,也极容易被占,地界小,三五人还行,多了容不下。
  他为占个窝,不知道揍了多少人,又挨了多少揍,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如果今日聚的人多,又得动手抢地盘,想到这里,一股烦躁涌起。
  他明个得早起,此刻不想打架。
  进庙前,隔着庙里半扇烂窗,楼枫秀看见一个人。
  那人披头散发,半倚窗棂,背着火光,看不清神色。
  走进庙里,发现还有人在。
  这二人身上胡乱套着体量不符的月白色衣裳,弓着腰,正在那人身上扒来扒去。
  俩人交流抢劫心得“衣裳啥料子,没见过啊?到底值不值钱?”
  “管他呢,不值钱也抗冻啊,这鬼天气冻死爷了。”
  “这小子穿的怪俊,怎么浑身连一文钱都没有!”
  “诶,他衣裳里好像掉出来个宝贝!你快瞧瞧!”
  “你个眼戳货,这不就破石子,我在大宅院见多了,叫那什么,鹅卵石。”其中一人说罢,随手往后一丢,砸中楼枫秀胸口。
  “妈的,这家伙一点反应没有,不是个傻子吧?”
  “长的不太像啊!”
  “瞧我的!”说话间,那人开始扒裤子。
  楼枫秀本来不想多管闲事,既然人不多,犯不着抢窝,那各睡各的,互不干扰。
  可他一进来,就发现整洁的破庙此时乱七八糟,他亲手扎的稻秸枕头还被踩了好几个泥脚印子!
  砸到老子不道歉算了,还妄想在这里头撒尿!
  别管这是谁的庙,反正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天,早就是他的地盘了!
  只见那流氓刚扒完裤子,还没摆好阵仗,楼枫秀上去掐住那人脖颈,一头摁在本就支离破碎的烂窗上,憋着一腔恼火道“你他妈往哪尿呢?”
  “你是哪来的小瘪三!”另一人见势,当即扑上来。
  少年余光掠过,一双眼从乱发隙里挑了个缝,露着尖锐戾气,膝盖一提,精准无误将其踹翻在地。
  “滚出去撒!”
  流氓被摁蒙了,拽着亵裤腰带,老实巴交的回答“外,外头冷。”
  楼枫秀气不打一处来,三两下把这俩鸠占鹊巢还不爱干净的流氓赶出庙门,拍了拍手,往旺盛的火堆跟前一坐,却不见遭抢的那人发出任何动静。
  他深感好奇,于是多看两眼。
  外头风大雪寒,那人身上只余单衣,连鞋都被掳走了,单裹着洁白罗袜,一头长发散乱,神色淡漠清冷,仰望着烂庙破窗飘落的大雪。
  打劫也好,被杀也罢,全部不值一提。
  全天下的繁华,似乎,尽死在他眼里。
  楼枫秀见过这样的神情,他娘临死前就这模样,得知大限,看透生死,失去畏惧。
  当然,他娘很有可能是饿狠了,饿疯了,饿的五官萎靡死气萦绕,总之很快就死了。
  跳井自杀的。
  很可惜井里没水,摔死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楼枫秀走上前,伸了把手,将他往火堆跟前拉了一把。
  这人全程只掀开眼皮睨了他一眼。
  不领情也不拒绝。
  楼枫秀无所谓对方反应,抱住草枕倒头就睡。
  第2章
  半夜三更,风雪无声。
  楼枫秀正做他的美梦,忽然被人拿麻袋闷了头“抱紧了,快绑住,绑结实!这小子下手阴毒,别让他得了势!”
  听声音是那俩抢人衣裳的流氓,吃了亏,估计满城找熟人,竟然真领上一帮人拐了回来。
  楼枫秀被下黑手,一时没能挣扎出来,挨揍间隙,只能脱口骂人祖宗以抒发愤火。
  外面传来几声痛呼,困缚忽然一松,楼枫秀趁空钻出麻袋,随手一扫,从地上拿住一块掌心大小石头。
  还没来得及反击,却发现眼前几人统统捂着脑袋,指缝渗血,面前唯独满地窗棂旧木,而罪魁祸首掷完暗器,此刻仍在看雪。
  楼枫秀回过神,暗骂一声蠢蛋,赶在这群流氓准备回击时,眼疾手快将那不知死活沉浸风雅中的蠢蛋拽起,扛着他跑出破庙。
  身后追打声赶出半里地,他没空闲回头,一路狂奔。
  穿过野林时,脚下突然遭难,被不明状物绊倒,磕破了下巴皮,背上人也跟着摔了一轱辘。
  夜色漆黑,楼枫秀半天才得看清,这回绊倒他的不是狗,而是人。
  楼枫秀捂着下巴,抬脚就踹“妈的,你死的吗?全都来触老子霉头!”
  还真是死的。
  因为他抬脚踹回去的时候,发现比踹木桩子还硬点。
  这死人本来没这么不体面,好歹裹了草席,只是被他一绊,从草席里滚了出来。
  幸而死的安详,在这寒冬腊月还没开始腐化,不怎么可怖。
  “......”
  真日了,赶上了什么鬼日子,今个到底上元还是上坟。
  楼枫秀掉转过头,朝自背上摔落的家伙喂了一声,对方没给回应。
  他自讨没趣,心想,人家要是真不想活,我还多管闲事干什么?
  干脆帮忙挖个坑,让他跟这死人一块躺坑里,省的被野狗拉走吃了去。
  又一想,没铲子没铁锹,怎么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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