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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抬眼,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恶果,却看见眼前递来的包子。
  “我们回来了。”阿月道。
  “河岸口这么冷,也不知道找个背风地方睡。”阿月身后传来老杜声音,他就站在那里,抱着双臂,冷的瑟缩。
  楼枫秀似乎有些发怔,木讷着接过包子,咬下一大口,直觉满嘴酸涩。
  他吃不出味道,只见里头黑黢黢一团,不禁问道“这什么馅?”
  阿月说“豆沙。”
  “唔,好苦,我还是喜欢吃肉包子。”
  老杜嘿了一声,一如既往笑话他“得了吧,你那什么鸟嘴,老子跑去给你买就不错了,谁给惯的,还挑上了!”
  阿月却道“我记下了,枫秀,以后我全买肉包子给你。”
  老杜笑脸一僵,生硬道“是啊,是啊。对不住兄弟,我忘了。”
  对,他们是兄弟。
  楼枫秀狠狠咽下满口酸涩。
  他想,这就够了。
  他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仍然是好的兄弟。
  如果有人不识趣,非来嚼舌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打烂那人的嘴。
  楼枫秀再咬下一口,终于尝出,豆沙绵软的甜味。
  第11章
  楼枫秀跟老杜俩人在杂货间翻箱倒柜,企图找出些能抵到当铺换几两碎银,又不会被戏班轻易发现的旧头面。
  翻个底朝天,大物件不敢动,小物件不值钱,仍旧凑不出所以然。
  二人愁眉不展之际,阿月回来了。
  他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神通,说去代书,上午还没过,便应约带回十两银钱。
  还是囫囵个的足两,实在鲜为人见。
  楼枫秀不知道十两究竟多沉,拿到手里时,来不及好奇来源,径直交给老杜,催促他去赎回二撂子。
  老杜拿着银钱,望了阿月一眼,想要道歉,说不出口。
  道谢,也说不出口。
  最终朝他略点了点头,转身便去了。
  目送老杜离开,楼枫秀这才转头,问阿月道“银子哪来的?”
  “与代写宴帖的客家借来的。”阿月道。
  楼枫秀看了眼日头,又道“送完了,怎么还不走?”
  “我冒犯了业内禁忌,伯伯不再容我。”
  “借个银子罢了,狗屁禁忌,糟老头子眼红你字好。”
  他顺口夸奖,听的阿月很是开心。
  楼枫秀并不担心阿月失业,只是看这日头,该吃午饭了。
  只可惜近日所得,尽给老杜,此时身上分文不剩。
  阿月静静站在那,旁边蹲着饿的嗷嗷叫唤的狗腿子。
  那厢老杜已经拿钱走人,不好意思追上去要回几文。
  “我有件事告诉你。”
  “回头再说,在这等我。”楼枫秀打断阿月,说罢便走。
  “你要去哪?”阿月问。
  他揉了一把后脖颈,没有回头,只闷声道“少管闲事。”
  于是乎阿月跟狗,便晾着肚子等了一下午。
  老杜跑去衙门打点一圈,终于将二撂子从牢里捞出来。
  他在里头待了两天,也没见瘦,出来就闹饿。
  老杜浑身银两早打点了干净,本想到戏班里借把米,趁好见楼枫秀买回了几个馒头。
  银钱来源不言而喻,不过得以果腹,没有谁不识时务的多嘴开口问。
  “秀儿,晚上咱先在杂货间里挤挤,明日我去前头借顶棚子。”
  杂货间里,除了乱七八糟的戏装头面,供人立足的仅有巴掌块地方,睡下四个人着实勉强。
  可是眼下却没有别的去处。
  “枫秀,我还没有告诉你......”阿月话未说罢,却被二撂子一口打断“我晚上要挨着阿月!”
  他拍了拍仅有的一床棉被道“这张棉被,我被抓走那天刚晒的,可暖和啦!”
  “你明日先把自己晒晒,一身霉味。”楼枫秀不答应,将二撂子连棉被一块拎到外侧,插到阿月跟前,抓了几层戏服往他身上一裹,用来入夜取暖。
  “乱说,我备了柳条朱砂水,二撂子一出牢门口,从头到脚全扫过,晦气霉运早扫尽了!”老杜愤然道“撂子,过来,你今个就睡他俩中间!”
  二撂子虽不能挨着阿月,但能搂着狗子,转眼卷起棉被,已是呼呼大睡。
  “那我勉为其难,睡你俩中间。”老杜憨笑两声道。
  “滚。”楼枫秀婉拒。
  “别啊,挤挤暖和。”
  “滚远点。”
  杂货间地界小,实在滚不远。
  老杜打呼噜,二撂子磨牙,楼枫秀挤在老杜阿月当间,翻身都困难。
  万幸他睡眠质量相当不错,这样艰苦条件下都能会见周公。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楼枫秀隐约听见耳边传来阿月声音,他说“枫秀,我们不必继续住在这里。”
  楼枫秀呓语“明天,找到棚子再......”
  “可是棚子漏风,半夜总能听见有人唱戏。”
  耳边发痒,楼枫秀想要伸手推开他的脸。
  却发觉双臂勾着人腰背,不知何时将人搂在怀里。
  抽走手,想要翻身,背面被老杜挤的结实,压根翻不开身。
  于是嘴里胡乱搪塞道“睡,睡着就听不见了。”
  “东街士绅,请我入府,教府上小姐写字。”
  热气过耳,好似一百只蚂蚁乱爬。
  楼枫秀捂住他的嘴,没耐烦道“你去。”
  阿月在他掌心里瓮声瓮气道“你和我一起。”
  许久没等到回音。
  楼枫秀手指慢慢松懈,转眼又去见了周公。
  可他那周公喋喋不休,不停追问,还拿羽毛挠他手心,非要带他一块走!
  也不知道要上哪,总之平白扰人好梦。
  楼枫秀没见过这么烦的周公,困的头脑混沌,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
  “好,去,别废话。”
  然后周公拉着他的小手,说你真是好孩子,我要赐你一床世上最暖和最柔软的锦被!
  被子长了手脚,将他紧紧裹在怀里,在暖洋洋中,睡了个大好。
  --
  天蒙蒙亮,老杜跟二撂子还没醒,阿月已经收拾好了行囊。
  行囊主要两样,一是他,二是狗。
  他抱起狗子,喊醒楼枫秀,抓着他的手,一起离开了戏班后巷。
  楼枫秀哈欠连连,走到半道,大梦初醒,才猛然觉醒,问道“去哪?”
  “张府前几日命管家找人代写宴帖,认为我笔力尚可,请我入府,教府上小姐写字。”
  代书摊的伯伯还需要帮手,他原没有答应。
  可二撂子入狱,急需银钱,事急从重,他同意张府邀请,并提前预支十两银钱,约定次日入府。
  “他们请你,又没请我?拉我来干什么?”
  “管家答应了我,可以带上家眷一起入府,我们一起做小姐伴读书童。”
  “爷又不认字。”楼枫秀闷闷道。
  “伴读书童,不必认字。”
  片刻后,二人走到一座府邸前。
  楼枫秀望着高门大户,有些紧张。
  他即将拥有一份正儿八经的长工,管吃管住,工作品种听起来还很有文化。
  跟小姐一起学认字,前途不可限量。
  阿月正欲上前敲门,却有洒扫小厮从里面打开府门。
  见有生人站在门口,生人其中一个一股子痞气,另外一个还牵着条狗,顿时没好气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阿月。张管家请我今日入府,教小姐写字。”阿月道。
  “哦,这件事啊,我知道。你是那什么,月小先生是吧?”小厮面上恭敬几分,打眼瞧他那个痞里痞气的,便问“这又是谁?”
  “楼枫秀。”
  “什么玩意?没听过,只听说请一个,怎么什么要饭的臭流氓的闲杂货色都往里领!”
  “他与我一样,经张管家亲请,烦劳您去证实。”
  “哪个山沟野村里拉来的毛头先生,谁来教个字拖家带口还牵条狗的?管家头子真是老眼昏花!”
  楼枫秀忍了半天,拳头捏的指骨咔吧作响,阿月不再坚持,遂向小厮道“既然如此,代我与管家道辞,支用银两改日归还,还请见谅。”
  说罢,一手牵狗,一手牵楼枫秀,转身便走了。
  小厮背后嗤笑两声,根本没当一回事。
  走出不多远,楼枫秀忽然甩开他的手。
  一言不发,将粉粉揪住后颈皮拎起来搂怀里,拾步就走。
  他走的快,在街巷里七拐八拐,回头一看,阿月却牢牢跟在身后。
  “别跟着我!”
  粉粉朝阿月叫了两声,被楼枫秀起手打了一嘴巴子。
  无辜受连累,狗子呜呜咽咽不敢再出声。
  “你要去哪?”阿月问道。
  “爷去哪要你管?你还不如条狗听话,整天指东往西,狗屁不通,不会打架还爱多管闲事,老子早就不想要你了,有点眼力见就别来烦我,有多远滚多远,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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