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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夫人,您可有见到那封呈诉?”
  女人抹着眼泪气冲冲道“看到如何?我又不识字!”
  “那我说给您听。”
  白某某所列罪状,罄竹难书,嫌她不够贤良淑德,做派粗鄙,品行低劣,不顺从公婆,也不能相夫教子,最关键的是,不让纳妾。
  阿月一字不漏,尽数道明。
  女人听的认真,片刻,终于静默下来。
  “他真这样说?”
  “是。”
  “原来我,我这么差劲。”女子手中一松,菜刀滑落,叹了声道“他从没跟我说过。他要和离,我不肯,我问过他,哪里不好我可以改的,他从来不说。每年都闹,我已习惯,不想他开始去找呈诉,我找了全城状师,花完了我的嫁妆,不让人去替他写状纸。没想到,还能找到你。唉,想必,早就受够了吧。”
  “夫人,白公子为人怯懦,不如夫人飒爽坦然,是他配不上您的殷护。”阿月道。
  女人闻言,勾了勾耳边碎发,那眼中隐含泪光,略带羞赧,这才有些女子神态。
  “是啊,他当年求娶我时,也是因这般爱我。可这脏心烂肺的东西,什么时候变了的,却没有告诉我......”女人一边回忆经年豆蔻,一边骂她相公狼心狗肺,一时喜怒交织,哭笑不得。
  阿月耐心听她倾诉,楼枫秀便蹲坐在路边,就这么听了半宿。
  “小先生,你说男人,尽全是负心吗?”
  “不是。”
  “小先生若有一日成才,爱慕与谁,定要三思,不可负她。”
  “好。”
  女人哭够了,也骂够了,哀叹一声,再无二话。
  楼枫秀昏昏欲睡,忽然觉得踝骨一热。
  睁开眼,阿月蹲在身前,为他穿上了鞋子。
  他猛然起身时,腿脚已经麻了,阿月伸手扶了扶。
  由于楼枫秀跟狗子蹲坐在那灯盏外,十分隐蔽,一声不吭,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
  女人恍惚许久,看见他为他穿鞋,扶他起身,才想起自己为何身处此地。
  二人并立神前,她不由讷讷开口问道“这位小先生,你是,来找他的?”
  “嗯。”
  女人回头,身后漆黑,没有灯火。
  阿月将灯盏递到女人眼前“夫人,天色已晚,您路上小心。”
  女人接过灯盏,莞尔一笑,她道“和离而已,离了他,没有两样。”
  “嗯。”
  “多谢。”
  “不谢。”
  楼枫秀揽住阿月肩头,顺了好一会劲,忽然发现阿月似乎长高了好多。
  身上穿的棉衣,是年初他从典当行买的那件,袖子已经短了一截。
  之前差了自己起码两寸有余,而今差不多正齐了眉。
  “大娘做的衣裳呢?”
  “给了萍姨。”
  “偏偏给新的?”
  “嗯,这件,她不喜欢。”
  “......”
  楼枫秀抬头看了看,那女人已经提灯走远,这才愤愤道“你赔她钱干什么?我又不是去偷东西。”
  “我知道。我只是将银子还她。”
  “为什么要还?”
  “这样的钱,我以后不赚了。”
  “知道就好。”
  可是,楼枫秀既觉欣慰,又觉哀伤。
  他心想,那赚什么样的钱,才能买得起那块墨锭呢?
  抱着这样难捱的念头,当晚,楼枫秀做了场梦。
  他睡眠一向安稳,不常做梦。
  今夜却梦了整场,里外出奇。
  他梦见自己被阿月抱住,从高高的草垛子上滚下来,掉进暖池中。
  于是,阿月牢牢压在身上,他说,枫秀,我给你搓背。
  热气蒸腾里,他的唇贴在耳边,呼吸扫过发丝。
  手指缓缓沿着背脊,落到腰迹,继续往隐秘地探去。
  “小先生,绕过我吧!”
  楼枫秀陡然惊醒,却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压在阿月身上!
  二人脸颊相贴,呼吸绕耳。
  他猛然起身,□□濡湿黏腻,似乎美梦尚未尽。
  楼枫秀大惊失色,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阿月悠悠醒转,带着朦胧的困惑,问道“枫秀?”
  “没事,有蚊子。”楼枫秀撒谎不分季节,顶着脸上五指印子,抓起枕头拍了拍,垫在脑后,背身继续睡了。
  但他没闭眼,感受□□湿濡,血管好像八百只蚂蚁一样在乱爬。
  他妈的,他和那个白某某有什么区别??龌龊!
  改天一定要再翻墙去把那白某揍一顿!
  阿月也没闭眼,夜色下,趁着窗外微弱月光,瞧见楼枫秀被热气烘烧的鲜艳的脖颈。
  他很好奇,他是否做了一场像他做过的那些难以启齿的梦。
  毕竟,楼枫秀的枕头,从不是用来枕的。
  第32章
  那日粘糕摊上忙完收摊, 楼枫秀没同阿月一起回老宅,倒去了乾坤戏班找老杜。
  二撂子不在,老杜说他找了个倒泔水的活, 天天守在东西楼后巷给人免费倒泔水, 要等客人走空才能清理, 一待要到大半夜。
  已经去了好多天,可惜的是,没看见粉娘一眼。
  “你呢?赌档待的咋样?”
  “还没去, 在等你回信来着。”
  “那档口,还要人么?”
  老杜当即就乐了“要啊,怎么不要, 咱俩今天就能去。”
  “二十两?”
  “自然!嘿,我说你前两天还没甚兴趣, 今个怎么想起问我了?难道阿月答应了?”
  楼枫秀脸色一拧“犯得着要他答应?”
  “不是你说......”老杜及时扼住舌根,转了转话头“对对,你没有,是我脑抽记错了。”
  天色已晚,正是赌坊热闹时候。
  赌坊一般跟地下钱庄挂着钩, 里外都是自己人,一伙地痞子就守在门口给人赊账, 老杜先进了赌坊, 说要进去先同东家讲一声。
  楼枫秀等在外头,时不时便见人从坊中出来, 红着眼开口要借十两纹银。
  打手们懒洋洋的不肯动身, 其中一个嗤之以鼻道“懂不懂点规矩,咱尽欢场上,借银百两起。”
  “百两就百两!”
  听他应声, 打手这才拿出提前拟好的借据。
  红眼的赌徒看也不看,就在上头签字落款。
  百两纹银。那得多沉?
  楼枫秀还没估量出来,老杜就出来了。
  “得了,已经跟东家说齐了。”
  老杜瞧楼枫秀绷着嘴角,料他心里没底,便劝道“咱们到这来,没什么难事,也就是在坊场串堂,防止有同行过来故意闹事,当然偶尔,也会出外勤,要要债什么的,你别害怕,这活计比给小孩洗尿布还简单。”
  害怕二字戳了楼枫秀的面子,他当即抬脚,便随老杜一同进了场。
  落日以后,冬日乍起冷风,尽欢场里却又闷又热,弥漫着宛如烤熟烂地瓜的浊气。
  楼枫秀头一回进赌坊,只见每个人都满头大汗,喧嚣声震耳,常有人输的底掉,怒斥庄家出千。
  进来还没三个弹指,眼见起了两场争执,闹事的被打手揍了一脸血,而后扔出坊外。
  赌坊每天都有赌客发疯,赊账还不起,被打个半死,再施以威胁恐吓,被迫卖宅卖田,卖儿卖女,卖无可卖,就去偷去抢,直到流落街头。
  楼枫秀可算知道,定崖地界哪来这么多穷疯的地痞无赖了。
  不过,也算罪有应得。
  甫一进场,二人先拜了堂厅当中敬奉的财神爷,再去拜会了东家,荣爷。
  管事的东家名为郑荣,人称豹子荣。
  这名号响亮,却不是因为他多勇猛,主要赌桌上最喜欢出千赢豹子。
  豹子爷兴许听过疯狗名号,对待楼枫秀极为欣赏,将将打完了照面,转身便指派着几个老手,带楼枫秀去迅速熟悉了工作内容。
  也就是威逼老赖还赌债。
  同僚们随手薅走一位正玩的酣畅的赌客,便勾肩搭背簇拥着楼枫秀,出了场子走去了后巷。
  老赖之所以是老赖,最深谙赌场规矩,他连忙掏出几两银子,眼冒腥红急切道“各位爷爷,这是儿子茶水钱,其它的几位拿去应付应付交差,今日儿子手气正旺,眼看就要回本了,先让儿子去大杀四方!”
  “好儿子。”同僚接了银子,一脚踹过去,老赖倒地,紧接着一棍子照脸抡下去,当场见血。
  虽然楼枫秀解决问题的方式是打架,但他不大喜欢无缘无故揍人。
  赌徒输的银子又不是从他口袋拿的,没有动手理由,于是旁观了一场称得上是泄愤般的殴打。
  地上俩人光剩喘气,已经不怎么动弹了。
  几个老手心照不宣分银子,递给楼枫秀的时候,多分了二两。
  “不用。”楼枫秀不接。
  “这是规矩,见者有份,拿着吧。”
  “我说,不用。”
  “客气啥,咱不就指着这点事赚银子呢,都是兄弟了,有福同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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