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这是定钱,等我攒够银子,就来取走那锭墨。”
老伯瞥了一眼钱袋,碰都没碰“老朽说过,那是私藏,无价之宝,不卖。”
“你就说多少钱,我能攒够银子。”
老伯反感他的粗俗,拧着眉道“寻常墨处处可见,何必竭力高攀?”
一听咬文嚼字,楼枫秀就觉得头疼“别废话,你能拿去送人,怎么不能卖我?”
“我愿送之皎月,不肯流之沟渠。”
触及到知识盲区,楼枫秀倍感头疼。
“老狗啃门缝,没牙嘴还硬。”他骂道。
“你!”老伯文人气意重,几句糙词气的不轻,当即斥道“拿走你的脏银,别污了我的宝斋!”
“你说谁的银子脏?”
“这么一笔银子,来源你心里清楚,老朽就不明说了!”
楼枫秀怎么会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耻的是,它的来路的确不怎么光鲜。
“不卖就不卖,你那几两臭墨,跟粪一比也就黑点,谁稀罕!”
“最好不稀罕,否则,否则老朽宁可砸了它来拌粪涂墙!”
“那你可少拌点粪,多少也给自己留点口粮。”
“滚!滚!”老伯气的直锤桌子,而楼枫秀已扬长而去。
第35章
楼枫秀没打算再回尽欢场。
既然不再滚利, 老杜自个也能应付,横不必耗死在尽欢场了。
他在文人街转悠一圈,打算选一家瞧着顺眼了选块好墨。
买不着最好的, 那就先买块比较好的。
剩下的拿去给阿月支摊子做生意也够了。
尽欢场, 那鬼地方谁爱去谁去。
由于楼枫秀刚跟书斋老伯斗完气, 但凡是个文人都看不顺眼,只觉得满脸通通写着迂腐可恶。
干脆离开文人街,打算改日换条街去选。
饿了, 买点好吃的,先回南五里街跟阿月一起吃饭。
楼枫秀这样想着,又开心了许多。
走出不远, 在街头看见一个熟脸,虽然一时没想起是谁, 但他知道自己肯定认识。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那人脸上挂的印子,是他打人时候最常惯揍的位置。
那人鬼鬼祟祟,一路走一路找,寻到一个拐角, 当场大喝一声,拽着一小孩便往街外拉。
“死崽子, 往哪爬, 不好好给我要饭,还敢跑, 我看你倒爬的出这个城!”
小孩衣衫薄, 脸冻的麻木,一条腿没有骨头一样拖在地上,拉出一溜脓血。
小孩光张着嘴流眼泪, 嗓子哑的哭不出声,只发出咔咔的杂音。
“站住。”他喊住那人。
那人回头,一见是楼枫秀,连忙跪下磕头。“爷,爷,我在凑银钱了!您再准我几日!”
瞧他磕的熟练劲,楼枫秀才认出来,是那个前两天,他威胁要打断腿的男人。
“这小孩,谁家的?”
“我家的!”
他没理,问那孩子“你爹?”
小孩瞪着一双眼泪,望着他说不出话。
“你的腿,怎么回事?”
“他,他,他不小心摔断了!”
“摔断不去治,跑街上干什么?”
那人期期艾艾道“哪有钱治啊。”
楼枫秀一听就来气,抬腿朝他肩头狠狠踹了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又一把揪住领口,将人抡起来“他妈的你没钱是为什么?”
“别打,别打,饶了我吧爷,绕了我!”他嘴里苦苦求饶,却不想没等到熟悉的拳打脚踢,反而被一把扒掉了外身棉衣。
“爷,这,这大街上的......”
“闭嘴。”楼枫秀把衣裳盖到小孩身上,又往那人怀里塞了一包银子“给他治腿,剩下的,拿去还赌债。”
“谢谢爷,您真是好人,谢谢爷!”那人连忙跪好,又拉过断腿的儿子一块磕头“快过来,谢谢大爷大恩大德!”
“不用,滚吧。”
“好,好!”
那人麻溜抱上儿子滚了。
楼枫秀转身正要原路走,却看见老杜找来了。
“你来干什么?”
“你这么半天不回来,我肯定得找找,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我不回......”话没说完,楼枫秀恍然反应过来,钱全给了人,还上哪去支摊子。
一时觉得可惜,忘记这份工作带来的难捱,拐了话口便道“正要回。”
“那行,快走吧。”老杜暗暗舒了口气,随口道“刚刚那人是谁?我怎么瞧着眼熟?”
“是那个一天借了三茬银子,三百两全部输光的衰货赌鬼。”
“哦,我刚刚远远听着,他说什么谢?”
“他儿子腿摔断了,我拿银子给他带去瞧病。”
“你给他钱?”老杜惊道“你疯了吧?这是什么货色?你要是不想要,不如干脆去打水漂玩!”
“什么意思?”
“哎哟,你整天瞎慷慨,别废话了,快去追回来!”
天黑,那赌鬼走不多远,拐几个弯就不见了。
两人追的快,幸好看见断腿小儿远远瘫坐门外,否则还要好找。
赌鬼进了一扇说书唱戏的茶馆,门外只站两人,明面是间说书茶馆,这个点还灯火通明,没几个客人却敲锣打鼓唱的正兴。
“这是间地下赌坊,寻常人可不能进,得靠熟客引不算,赌资起码这个数。”老杜伸出个数来,可惜楼枫秀毫无概念。
“你怎么知道?”
“还有我老杜不知道的?你也知道,我之前想入白虎堂,找过几条门路,虽然没成,但是给他们干过点小活计。”
说到此处,老杜压低声音“当时来这运货,我就觉得奇怪,运来的东西贼沉,还蒙了黑布不让看,送到这里头,没见往哪出,竟然就没了,总之神神叨叨的。有一回说书的缺趟,去乾坤戏班请了戏子,我帮忙搭台,趁清早没打守,还给我摸到地下层了,你是不知道,那底下满地血,还有兽头人胳膊腿,小黑屋还关了好些野人个一样的!前两天白虎堂不是还总干拐卖人口的事吗?我估计都在这底下藏着,嘿,想想都后怕要不是我跑的快,我现在就跟你做不了兄弟咯!”
“那衰货就二十两赌资,也够?”
“怎么可能,安心在门口等着吧。你这钱算是沉水没听响,比打水漂还不如。”
果不其然,赌鬼片刻便被人抬着扔出来。
那赌鬼叫骂道“他妈的,老子光鲜的时候你们跟狗一样舔,老子现在不过时运差点,等老子东山再起,一举翻身,把你们挨个买了喂畜生!”
骂完了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口血沫子,看见蜷在边口的瑟瑟发抖的小儿子,上前狠狠朝肚子踹了一脚“他妈的,一点用都没有,老子白吃白喝养你这么大,一文钱都讨不来,废物!”
骂的不够解气,身后忽然伸出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一回头,赌鬼脸当即跟见鬼一样僵。
“我让你带儿子看病,怎么,茶馆里头有大夫?”楼枫秀道。
“不是,爷,我讨口水喝来了。”
“没讨到吧?我这有水,跟我过来。”
“不不,不喝了。我这会,不......”
楼枫秀不听分说,揪住赌鬼衣领子就往巷子口拉,二话不说,一拳砸到脸上。
“你什么东西,敢骗我钱?”
“没骗没骗,爷,我正要去带他瞧病,真去!”
老杜冷笑“你带他瞧病?呵,不是你亲手给你儿子腿打折的?”
楼枫秀愣了一下,好像没听明白。
“你打断的?”
“我,我不小心啊!我平时打,我婆娘都拦着,那天,那天,我婆娘不在,没人拦我,我不知道他这么不禁打......”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么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卖完婆娘不算,不惜打残亲生儿子的腿,扔街头卖惨讨钱给自己还赌债,难为你想的出这么丧尽天良的招!”老杜气的很,上前朝头踹了两脚。
“走。”楼枫秀却道。
“不打了?”
“脏手。”
“也是,呸。”
“借我几两银子。”
“干什么?”
“给那小孩。”
老杜叹了口气“秀儿,咱别管了,我看那孩子也要活不成了。”
“借不借。”
“借借借,你打水漂我也借。”
老杜递给他几两,楼枫秀出了巷口,去抱那赌鬼孩子,伸出手的时候,觉得不对劲。
那孩子睁着的眼睛,似乎不会眨了。
隆冬腊月,哈气成霜,而小孩的口鼻前,却没有热气。
老杜上前,摸了摸他的鼻子。
“死了。”
楼枫秀没说话,转过身,大步踏入巷口,把刚刚还嫌脏手的赌鬼拽起来,狠狠掼到墙上。
赌鬼刚挨的拳头还没缓过来,当即被撞的头眼昏花,星星没看完,陡然天旋地转,身上砰砰直响,每个拳脚都使了十成十的力,不顾死活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