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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说让你们走了?银子还......”
  昌叔一脚给人踹开,似笑非笑道“要账急什么,人全都在这趴着呢,得让人回家啊,手真断了怎么办,我们不是地痞流氓,得讲道理。”
  窦长忌恍如大梦初醒,面上肉眼可见的扭曲的起来,颤抖着挑起指尖“滚。”
  二撂子久久不能回神,闻声一擦眼泪,扶起老杜就要动身,这时却被昌叔拦住了。
  “乖乖,你去哪呢?”
  二撂子一愣,忙道“我,我跟杜爷一起。”
  老杜推了他一把“你先去,帮我好好照顾你秀爷。”
  “杜爷,呜呜呜...”
  “别哭了,我还没死,快滚。”
  昌叔掐住他的肉乎乎的脸“瞧着孩子白白胖胖,哭起来多可爱,剁碎了喂我的乖乖,一定爱吃。”
  老杜挤着笑,跪下,磕了个头“昌叔,他是个傻子,他不配,让他滚吧。”
  阿月揽紧楼枫秀,仿佛怕他挣脱,手中力道分外发紧。
  走到场外,在楼枫秀要求折返前,提前拉出二撂子。
  “走了。”他对老杜道。
  “慢走,再来啊。”昌叔笑着目送。
  他追随着阿月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舌尖舔了舔牙,转身,将老杜提溜起来。
  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灰“你真有个好兄弟。”
  老杜苦笑“是。”
  “可惜了,他没有。”
  昌叔歪了歪嘴,眯着眼道“你知道,堂主还算看重你兄弟,小鸡儿呢,也跟他有渊源,我给你个脸。你跟他说一声,把阿月弄来,一晚上就行,亏损嘛,一笔勾销。”
  男人袒露着发黏发腻的欲望,那神色,跟想要买回阿月做娈童的男人一模一样。
  昌叔男女不忌,最喜欢那些十来岁漂亮年纪里的少年少女,他毫不隐瞒,从不掩饰。
  老杜愣了片刻,笑了起来。
  这回真的笑了起来。
  他道“昌叔,你还是把我弄死吧。”
  昌叔歪嘴一压,表情立即变了“老子给你脸,你不要?”
  “我也想要脸。”老杜是真的觉得好笑,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可我贱命一条,有什么资格?”
  他望向场外月色,想起楼枫秀难以理解,甚至令他觉得愚蠢的偏执。
  原来,那是何其珍贵的自由。
  “昌叔,你要不就弄死我。但你动阿月,咱俩都得死。”
  第50章
  楼枫秀额头伤口不深, 虽然血流的多,不过几日也就愈合了。
  这回砍的实打实,虽幸而没能伤筋动骨, 只豁口极大。
  阿月说是揽, 倒不如说是掐, 他掌心握在腰上,收的力道太重,第二天保准留个五指印。
  几人满街找医馆, 大半夜敲醒大夫请看伤。
  天色过晚,医馆的门大多是虚掩的,时常有受刀伤剑伤半夜看病, 大夫习以为常,从不纠结因果, 从善如流缝了几针。
  为省银钱,楼枫秀不舍得敷用麻沸散,疼的脑门青筋乱跳,胡乱抓住身旁手臂,死死掐紧强忍。
  大夫做的趁手, 还算快,不出半刻便缝合完毕。
  楼枫秀长出一口气, 右手吃力过重, 松懈下来,这才发现拽着阿月手臂。
  他抽开手臂, 面无表情道“我以为你金刚不坏, 刀枪不入,不会怕疼。”
  “......”楼枫秀没吭声,任由大夫包扎药纱, 吊起石膏板。
  二撂子搀着楼枫秀,阿月结了银钱,出门就走。
  刚刚还亲亲密密搂腰搭肩,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楼枫秀追了几步,抬起一条胳膊,想往他肩上靠,阿月抬眼,冷的如同结霜。
  他不由得止住动作,而阿月步履不停,越走越快。
  “你给我站住!”楼枫秀喊道“莫名其妙,闹脾气给谁看?”
  阿月果然停下,他回过身,面无表情道“楼枫秀。”
  只要他连名带姓喊人,总带着不可抗拒的威慑力,二撂子一个字都不敢说,连哭都是小心翼翼的。
  楼枫秀有点迟钝,却听阿月继续道“你把自己当什么?”
  初夏夜风明明带着热气,吹过来却犹如冰锥子刮脸。
  “什么当什么?”
  “他是个赌徒,即是死,也是该死。”阿月道“如果他要死,你是不是还要替他去死?”
  楼枫秀咳了一声,伪作清嗓道“你当老子是母鸡孵出来的软蛋?还替死鬼,都说是砍错了!妈的,老子真后悔没补一刀!”
  “你下刀干脆利落,我看不出你哪里后悔。”
  “......操,他欠的又不是我的银子,无冤无仇凭什么为我断胳膊断腿?让我砍我就砍,让我杀我就杀,那才真他妈是个软蛋!”
  “他是跟你无冤无仇,不能由你来动手,你难道跟自己有仇,所以自伤?”阿月面无表情“你究竟有什么问题?”
  “你有完没完?无冤无仇的意思你听不懂?他活该千刀万剐也跟我无关,贱命就该为别人去死?我看你才有问题!”楼枫秀烦躁不已,当下勾着二撂子肩膀,长腿迈开大步,错开阿月,竟是走到他身前去了。
  二撂子哽咽道“秀爷,阿月他担心你......”
  “又没死,别搭理他。”
  楼枫秀就是这样,他执拗固执,认定的想法绝对不会更改,通常坚守着旁人无法理解的原则,无论谁都无法动摇。
  阿月本该觉得不可理喻,可望着他吊着胳膊,对他执迷不悟气势汹汹的姿态,不由笑了起来。
  “错的人,原来是我。”
  --
  老宅堂中点了灯,李大娘在屋里来回踱步,急的满头是汗。
  二撂子往南五里街来那一趟,李大娘听老杜似乎出了什么事,又知道楼枫秀行事莽撞,见他一走,预感不妙,便将雀雀送回家,动身前去清云寺中通知阿月。
  他们这伙人没啥主心骨,遇事只会干着急,有点问题首先想到的就是阿月。
  果然阿月心知肚明,他一去,李大娘便留在老宅苦等,焦急到半夜。
  楼枫秀见大娘在家,未进门就想悄悄拆除吊起的手,但被阿月制止。
  “先拆,等大娘走了我再吊上!”他试图讨价还价。
  “不行。”但被拒绝。
  就这么进了屋,李大娘不语,满脸心疼,唉声叹气半晌,起身到灶房熬了锅排骨汤。
  二撂子边哭边吃,末了道“好咸啊。”
  “你把泪憋回去再尝尝。”
  “哦。”
  楼枫秀说要断绝交情,但就是放心不下老杜,孩子们的世界李大娘不是很理解,自认做人还稀里糊涂,更说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瞎担心没用,分担点琐事也是好的。
  一大早,李大娘里里外外收拾一通,案上准备了早饭,便回家送雀雀去学堂。
  楼枫秀装睡,直到正午起,他拆掉吊臂的石膏,一出门,阿月竟然还没离开。
  他木着脸,将石膏重新吊起来,心知楼枫秀必然不会老实呆家里养伤,甚至不会乖乖挂好石膏。
  思索许久,放弃劝说,阿月道“灶屋留了饭,记得吃。”
  接着,阿月出门,并从外闭了锁。
  阿月刚走,楼枫秀转头拆掉石膏,一只手忙前忙后,搬出桌子,又摞了层椅子,只身翻出墙,当下拐去了尽欢场。
  老杜半死不活,他虽不必吊在门前,但也没什么好待遇。
  同僚对他颐指气使,走过去都得吐两口唾沫。
  他瞧楼枫秀一只手缠的熊掌一样厚实,无奈道“你走吧,别在这耗了。”
  “平了账就走。”
  老杜唉了一声“平不了的。”
  “那就平完为止。”
  楼枫秀包着熊掌,站在场外,虎视眈眈。
  他不说话,就能吓走好几个想进尽欢场大门的散客。
  窦长忌不就是恼他不受他好意吗,老杜实则受的是他连累,他不想拉所有人下水,于是干脆跟老杜住在尽欢场。
  那几日夜夜失眠,经常听着老杜半夜惊醒,鼻子眼泪一把,拉着他的手,看着那块伤口哭。
  手臂伤口渐渐恢复,过程疼痒,他早已习惯出入此类的伤口,并不难耐。
  只是心尖上疼的厉害,十分陌生。
  --
  楼枫秀拦是拦不住的,除非把人关牢里。
  他一去不回,阿月也没执意再找。
  那日阿月没有去寺庙,因春意浓的名妓,特地差人,请他一叙。
  月儿如今也是称得上上等名妓了,寻常人等压根见不着,更别提特别宴请。
  虽然她违背约定,撒谎只有蝇头小利,只分给阿月一些散碎银钱。
  不过贵人就是贵人,从来没有怪罪,反而隔不几日,便会来送一篇新词。
  只是不久前,贵人断了音信,似乎不愿再同自己往来。
  月儿将他带到上房,叫了东西楼的好酒好菜,特别隆重接待。
  妓子不停给他夹菜,阿月并没有回馈她的热情,甚至没有动一动眼前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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