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定崖某些脑子转不过弯的百姓低声问旁边的人道“嘶,有这回事吗?”
“咋没有,就前几年,俩人穿那一身红,怎么不算拜堂了呢!”
“诶对,我们定崖就是开放,你也来呀,只要你想,你跟猪拜堂都行!”
“圣主咋啦,圣主就不是人啦?圣主不是爹生娘养的?”
“骂谁狐狸精呢!?再骂嘴给你撕烂信不信!?”
场面乱成那个样子,明宗发令得靠嘶吼,这极其之损毁皇家威严形象。
刑是行不了了,好在兵部抗住了压力,御卫撤离一干罪犯,同时押解圣主以及长老乃至在场道生。
刑部再次接到了逮捕圣主的光荣任务,激动的双手颤抖。
京师百姓还在跟定崖百姓滔滔不绝对骂,定崖城出来的人口,牙口那是相当锐利,京师百姓即便人头众多,也很难占据上风。
很快,他们意识到跟这群不知信仰为何物的人群争论没有丝毫意义,于是转而继续唾骂圣主,企图得到他的愧疚和后悔。
不得不说,圣主就是圣主。
他带着枷锁,形象狼狈,却依然能够维持着和风细雨,坦然面向京师疯狂的民众。
“既然你们那么喜欢这个位置,圣主让给你们好不好?”他的口吻轻松随意,带着愉悦般的漠然。
“我来跪你们,好不好?”
第105章
相国停职期间, 没有老实巴交等待着命运高抬贵手。
他停了几日职,离了朝政之争,乐的没有仇敌针对监视, 反而更能放开手脚横插各地, 按照祈恒所获音讯, 果然查出圣莲道在各地打造几座地下银窖!
大别境内矿业,大多并不受王朝监管,当年王朝更迭, 百姓不服大别新政,圣莲道收拢人心,矿产由圣人监察才得服理, 百年已过,竟养出这般庞杂财势。
三城六郡, 林林总总一合计,共计八千六百多万两雪花银!
太奢靡了,连窖墙都是白银浇灌的!
幸而圣莲道严宪兵权,乃至门生侍奉人数都受到严苛制约,否则, 朝代再来一次更迭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所周知,金银是消耗最大的流通货币, 哪个有钱人家不打造点银器装点门户, 不知名的土财主进了棺材也爱带点金银珠宝随葬,结亲送礼孩子满月, 两样必不可少。
国库花出去的收不回来, 朝政日渐入不敷出,君忧臣愁,而圣莲道便在这等局势下, 推行银票制度,开始回流真金白银。
时至今日,银票越印越多,国库里的银子增势却有点单薄。
原来症结在此!
那日歌沉莲要老杜转交的信件,其中所书重要内容只寥寥几笔,希望借机与祈恒单独会面。
会面还怕人听墙角,书信自然不宜书写要事。
沈门查封,明宗下令三堂会审,刑部尚书曾单独审问圣主与刺客恩怨,圣主难改刺客死局,全权交付圣莲道秘辛。
遭封锁多年的善祭堂,抬出一名蓬头垢面骨瘦嶙峋相貌古怪的异族,他兴许没见过太阳,一朝见光瞎了眼,还没押到堂中审讯,半路皮囊仿被晒化了般剥落惨死。
莲火宫曾是十月初宣称的一双新生幼儿,并没有找到合适代替品,完全是蒙蔽世人,用以替换圣主的假象。
如今的圣莲道,早已失去其根本道义,根本是在拿权威和信仰当做儿戏而已。
明宗或许没兴趣揭露时隔十七年陈年旧事,但他肯定稀罕八千六百多万两雪花银。
于是,沉冤昭雪就成了顺带手的事。
过往卷宗全扒出来重新核查,反复核对楼枫秀抄写经书笔迹。
好字易仿,那拙劣的文字却难伪造,同一个字能写出八种写法,查实物证的诸人直辨认的眼疼。
原本当铺撰写的抵押文书,倒成了佐证伪证的证据。
想来也是,凶山恶水之地,怎么养出那篇好字。
确认他亡故多年的娘亲籍贯姓名,连夜派人急速赶往西北大荒沿途挖掘,果真挖出了无数满坑烧残的枯骨,同时采取岩层黏土,证实泥虎原料出入。
不出半月,御宫宣旨,褫夺圣主封号,查封国教圣莲道,拥有重莲的道生,全部下入牢狱。
另,宣布沈门上下,定崖知县,乃至楼枫秀一干人等,无罪释放。
定崖民众算是见识到大场面了,万众敬仰的圣主,不过是街头代笔小生,高高在上的君王,也会被人蒙蔽戏耍。
京师的世面嘛,似乎不过如此。
上百号人闹过一场,幸亏明宗不予追究责任,将诸人速速请离京师,就怕他们留在这里,随时会跟京师百姓打起来。
归还不久,定崖便接到顾青民楼枫秀无罪释放旨意,粉娘喜气洋洋在东西楼摆起了庆功宴,把账挂到了明月楼。
定崖的百姓,不大清楚何为信仰,却确信了人定胜天。
作为失去被罪恶诬陷为罪人的补偿,明宗特地接见楼枫秀,并私下,代先皇给他道了个歉。
君王的歉意价值黄金万两,自认能够聊以慰藉受害者千疮百孔之心。
此外,更是赏赐实打实的万两黄金,希望他往后多多沉迷奢靡,免得被仇恨剥夺喜乐。
楼枫秀对他的歉意无动于衷,还将黄金推辞回来,并提了一个问题“陛下,您会怎么处置歌沉莲?”
对于圣莲道最终宣判还未有定论,但群体激愤着希望圣主赶紧去死。
明宗没有明言,毕竟国库充盈到需要再打造新国库,万两黄金根本放不进眼里。
他便敷衍道“日后候旨便是。”
明宗推诿回万两黄金,反问道“若孤赐他死罪,你会怎么做?是再度纠集整个县民来喊冤屈,还是去劫法场?孤看那群百姓对他那般维护,想必能再煽动一次,来逼孤撤消罪旨。”
“无论陛下如何定罪,必然是他罪有应得。”楼枫秀将黄金推了回去“倘若死罪难逃,希望陛下开恩,赐我二人合葬。”
“孤刚释你无罪,你却要求孤开恩赐死?”明宗心里狂翻白眼。那天下人不得骂我是神经病?
“这件事有违人伦,孤不能答应,既然你视金钱如粪土,不知想要何种赏赐?”说罢,明宗贴心的封死了他唯一诉求“无关圣主。”
“那没了。”楼枫秀干脆利落道。
明宗不得不为自己英明感到骄傲,旋即道“听闻你曾经立下壮举,定崖知县赏赐过你什么?”
“牌匾。”
“哦,还有呢?”
“三个牌匾。”楼枫秀直言不讳道。
“......”明宗点头道“你退下吧。”
“那合葬......”
“你这刁民,再喋喋不休便将你二人一同赐死,一个埋天南一个埋海北!”
“......”
楼枫秀含恨而去。
京师百姓可没有闲着,整日没事可干,专候着明宗下一道当街烧死玷污信仰,毁掉盛名的圣主的懿旨。
这一折腾数十日,迟迟等不来封杀旨意,城中挑起了三次暴动,兵部整日忙着镇压。
相国将将官复原职,率先出言要以圣主之命为祭,杀尽圣莲道上下乃至门生,清尽一干邪祟,抚慰天下人心!
此前与圣莲道交往甚密的文武百官,为脱离嫌疑,没有一个不大力支持的,包括大理寺卿在内。
这是历年来,面对一个是与非的问题,朝政从未有过的如此团结一致。
反倒是明宗,内心深深纠葛。
是啊。不杀很难收场。
要说之前除非谋反,没有死刑,可现在也复通了。可要说没有谋反之实,那比国库还庞大的雪花银直打的人脸疼。
满朝在等君王下令,明宗却始终犹疑不定。
他思忖再三,终于张开尊口。
“孤曾经信服圣主,是因为他有至高无上的品洁,为孤为民,从不是因为虚无缥缈的神威,无论他是圣是俗,却从未蛊惑过孤。”
明宗开口,满朝静默,片刻后,继续各抒己见,目标不改。
圣主得死。
最终,忍无可忍,明宗丢下一句“容后再议。”迅速抽身退朝。
沈门获得脱解之后,沈怀一立刻就被他爹提溜回家面壁思过去了。
就冲刑遇案那一扛,足够扛断了沈怀一美好前途。
沈怀一继续被他爹锁在家中关起了禁闭,简直哭诉无门。
似乎一切尘埃落定,又似乎还有余波未平。
京师城外,江岸码头。
明宗派出一列护卫,专程护送一行人离开。
楼枫秀在京师,正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哪怕无罪释放,没有皇家护卫保驾护航,恐怕很难四肢俱全的登上离开的航船。
他目送顾青民与雀雀登了船,遥望江岸,他想他毕生难忘,定崖县城,三十三条街,几百号商户,齐聚京师,为他鸣冤。
他何其荣幸,简直死也甘心。
想到这里,楼枫秀生出不舍的依恋,忍不住也想登上那艘船,再回定崖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