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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沈青池抿嘴笑道:“丹先生气色好了不少,看着都富态了。”
  择青和白歌庭咬住后槽牙,佯装没听懂陛下说了什么。
  连雨年捏捏新长的脸颊肉,幸福地叹息道:“帝都的风水养人啊。”
  来自天南海北的各色美食也是。
  说笑几句,沈青池直入正题:“丹先生来得正好,诡戏的事白暗卫已经查到了些东西,和朕一起听听。择青,给他们看座。”
  “是。”
  等连雨年坐定,白歌庭开口道:“诡戏最早兴起于南疆一带,先帝在位时……总之是南疆六城沦陷后,由于南夭国的侵占掠夺,城中死伤无数,十室九空,侥幸活下来的人与尸骸、坟墓、战乱为伴,那几座城也被当地人形容成人鬼共存的世界。”
  “之后有一个戏班子到了那里,班主心善,本是想借唱戏缓解一下南疆百姓心中的伤痛。但在得知他们心中对支离破碎的家乡的看法后,便在某个夜晚开锣唱了一折鬼戏,以慰枉死的游魂。”
  “再之后,鬼戏逐渐演变为诡戏,人与鬼同席同听,相互陪伴,也互不干扰。可以说,这是一个有着鲜明地域特色的剧种,直到陛下发兵收复南疆,诡戏才在这过程中一并传到帝都。”
  沈青池看了连雨年一眼,他点点头——和我想的一样。
  “南疆六城沦亡是在昌平十九年。”择青像是提醒一般说道。
  他与白歌庭都默契地没提起先帝,沈青池也明白他们的谨慎,点头道:“南疆六城被占去后,父皇威望大减,不得已被前朝大臣逼着立储,仓促之下只能选择年龄、能力都最合适的皇长子。”
  事实上,先帝并不十分满意这位太子,不仅是因为自己是被逼着立的他,也因为大皇子的容貌和性情都更像祝贵妃。
  祝家是文臣世家,深耕盛朝百年,高官不多,却出了很多言官清流,以敢于谏言闻名朝野。
  祝贵妃自幼受父亲教导,对待先帝与其说是妃嫔,不如说是女官。先皇后在时她辅佐其管理后宫,先皇后去世后她独掌大权,把宫闱经营得寻不出一丝缺漏,反而衬出先帝在治国才能上的平庸。
  当然,能力出众,并不妨碍她生出别样的欲/望,与临安王私会多年不被先帝发现一事,更充分体现了她的才能和心思细密。
  大皇子学会了祝贵妃的缜密机心,滴水不漏,自然为先帝所不喜,哪怕这个儿子在不择手段这一点上像极了自己。
  后续的夺嫡之争、谋反之乱,大部分原因也都在先帝身上。
  白歌庭奉上调查结果,继续说道:“第一个表演鬼戏的戏班是顾家班,他们……”
  连雨年冷不丁打断:“顾家班,还是古家班?”
  白歌庭一愣,看了看上首的天子,见他点头才说:“是顾家班,的顾。这个戏班三年前就解散了,说是台柱子死于南夭国士兵之手,许多鬼戏词曲也跟着散轶民间。我查过,顾家班唱的很多鬼戏曲目都能在最近流行的诡戏中找到影子,无论是剧情还是词曲。”
  沈青池点点头:“丹先生,你为何有此一问?”
  连雨年摩挲着下巴:“陛下登基之后,命乐坊梨园合并,帝都原本有个顾家乐坊,合流后买了些戏班子,更名有家乐坊,诡戏唱得最好的一个戏班叫古家班。”
  白歌庭皱眉:“丹先生那夜与许大人一同看的诡戏,莫非就是古家班演的?”
  “对。”连雨年勾起嘴角,“那个戏班子可有意思,唱戏的是鬼,陪我们听戏的也是鬼,前者是他们出名的根基,后者属于陪伴服务的一部分,周到。至于班主和在外走动的成员是不是鬼,我没见过,不好说。”
  “……”
  在场的三个普通人类不能理解他的轻松态度和信手拈来的“玩笑”,暗自平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丹先生是怀疑古家班和顾家班有关?”白歌庭。
  连雨年正要点头,就听沈青池沉声说道:“不管是否有关,去查查。那么多不知跟脚的鬼魂聚集在帝都,朕想起来都睡不好觉。”
  白歌庭连忙应下:“是!”
  连雨年挠挠鬓角。
  说得像没有鬼你就睡得好一样。
  第13章
  古家班的来历比诡戏起源好查,入夜便递送到了陛下案上。
  连雨年被择青叫过来的时候,沈青池刚看完折子,见到他顺势朝他招手,示意他上前,把折子递了过去。
  “看看吧,你要的古家班资料。”
  连雨年接过翻开,看了两行才想起没行礼,正要补上,就见沈青池摆摆手:“免了免了,且去坐着细看。”
  连雨年从善如流地拱手:“谢陛下。”
  择青在旁瞧着,觉得他们的相处越发熟稔了,也不知对丹先生而言算不算好事。
  连雨年艺高人胆大,并不在意沈青池对他的厚待里有几分真心、几分猜忌、几分利用,真到了要被清算之时,他打不过千军万马也跑得了,因而懒得深思。
  坐到侧面椅子上,他仔细查看资料。沈青池眸光沉沉地看了他半晌,冷不防让人给他上茶。
  小内侍端着茶盏缓步上前,连雨年大部分注意力放在阅读上,不及多想,下意识用左手接过喝一口。
  宫里的茶都是加盐加糖煮出来的,说是依循古法,比之滚水泡茶风雅。但烹茶很考验手艺,手艺好,煮出的茶便是醇香清冽,清甜可口。手艺差上那么一点,甜味就会被咸涩盖去。
  连雨年喝的这杯估计就是手艺略差之人煮的,他咂咂嘴,随口咕哝道:“怎么糖又放少了?”
  说完,他习惯性地想把杯子放到左手边——却忘了自己身前没有几案。
  眼看他的手就要松开,茶盏即将落地摔个粉碎,沈青池瞳孔骤缩,小内侍也急急忙忙伸手去接。
  这时,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攥住连雨年的心脏,他条件反射地抓紧茶杯,一时来不及收力,生生将青瓷杯盏捏成碎片。
  瓷杯碎片、碎末混着茶水泻出指缝,仿佛在他指间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小内侍愣在原地,择青也愣住,沈青池更是豁然起身,望着他的眼神明暗不定。
  “……”
  连雨年松开手指,向沈青池请罪:“草民无意惊扰陛下,望陛下恕罪。”
  沈青池死死盯着他,神色漠然,威严深重,整个人像一把拉满的弓,仿佛又回到登基大典那日,只是不再需要冕旒遮挡也能令人看不出喜怒。
  择青与小内侍为他气势所慑,大气不敢出,唯独连雨年坦然自若。偏偏他这副惹毛了人后云淡风轻的模样落在沈青池眼里,愈发贴近他记忆中那道身影。
  恍惚间岁月倒流,安和殿内明亮的灯火聚成书案上一盏烛灯,侍从端着消暑的莲子茶走到近前,沈青池先递一碗给对面专心致志读书的人,他接过喝了一口,随手放在左手边,笑着抱怨:
  “糖又放少了……”
  “陛下?陛下?”
  择青的呼唤由远及近,在沈青池耳畔如惊雷炸响,终于将神游天外的他拉回现实。
  他看着台阶下躬身请罪的人,忽然急走几步到连雨年近前,右手在袖中颤抖良久,方勉强恢复平稳,虚托了一把他的手腕。
  “……是朕失态,与你无关。”
  沈青池喉结滑动,咫尺之距让他与面前的人呼吸相闻,那张脸仍然陌生,却清晰可触,不再是梦都不肯许他一个的绝情模样。
  他想再问一遍世间是否有人能死而复生,但喉头滞涩钝痛,难发一言,迟疑良久,还是咽了回去。
  大抵是没有的。
  这就是他的答案。
  沈青池收回手,袖摆落下的瞬间,他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平静而孤矜地坐回桌案后。
  “择青,带丹先生下去换身衣衫。”
  择青与连雨年交换了个不明所以的眼神,觑到他被茶水打湿的袖摆后了然应是,带连雨年去了侧殿。
  片刻后,换了一身青色华服的连雨年不太自在地回来,风姿绝艳,耀若星流,一入内,殿里都亮了好多。
  可他毫不关注这些,低头捋着广袖、衣襟上略有褶皱的繁复花纹,动作拘束,一味想着小心不嗑到腰间垂落如帘的珠玉环佩。
  沈青池借奏章遮掩不着痕迹地打量他,毫不意外地从他眼底看出对这身繁美服饰的嫌弃,微微一笑。
  世上安有如此相像之人?
  连雨年坐回原位,沈青池垂眼,两名内侍搬了张书案放到前者身前,还为他备了茶水、笔墨,和一盏明亮的烛灯。
  这配置像极了他们少时一起挑灯夜读的时候,如果不是沈青池神色冷淡,没有往自己这边投来一眼,连雨年差点就以为他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罢了,以不变应万变。
  连雨年向陛下道谢,继续阅读古家班的资料。
  上首,沈青池翻开择青此前调查的“丹澧”的跟脚,一扫初看时的懒散随意,一个字一个字地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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