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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沈青池以后若有迁都需要,这儿绝对是最合适的地方。”连雨年咕哝一句,挥手散去阵法,顺便捞出空洞里那几片龙鳞,毫不客气地揣进袖兜,再笑眯眯地合掌三拜:“感谢先祖送的见面礼,我一定让它们物尽其用。”
  无人应答,只有清风刮过他的后脑,像是有人轻轻给了他一个脑瓜嘣。
  ……
  巫罗绮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桌上摊开一份地图,地图上方,有金线勾勒出一朵紫岷花,每个连接的节点都对准地图上某个地点。
  他转动地图,让已经确认无误的节点对上正确的区域,另外四个点在原本路线的对应下,自然而然便有了归处。
  孤月泽对应西南万重湖。
  白骨乡对应东南忘庭江。
  狐首丘对应江南连阙山。
  蜃海对应南海鲛人石滩。
  紫岷花有三瓣,这四个地方长在同一片“花瓣”上,所以都偏南方。
  “重回人间,我竟又与人皇和这一代的巫殊途同归。”巫罗绮细细摩挲着那朵紫岷花,神色寡淡,爱与恨都藏在很深的眼底,于静默无声中翻天覆地,“巫族这棵大树,早在巫家灭亡时,根系便烂掉了。你们哪儿来这么顽强的生命力,从你……到巫觋,又到今日的他,生生不息了这么久?”
  他慢慢蜷起五指,将紫岷花揉进掌心磨碎:“既然传承下来了,又何必非要让我做这个恶人,把坏死的树根挖出来,让它再死一遍?”
  “你们布局深远,算无遗策……同心协力,永不相疑……”
  巫罗绮猛地握紧拳头,捏碎最后一点金光。
  他面色如霜:“实在令人不悦。”
  美人头缩在她心爱的话本子里,抖成一只拔了毛的鹅。
  有人在院外敲门,疑惑地提高音量:“不悦什么?跟对门大爷下棋输了?”
  巫罗绮拂袖,地图自发卷起落于桌角,门也随之打开。
  连雨年轻巧走进小院,用料昂贵精美的白衣下摆扫过门槛与台阶,纤尘不染。
  他看上去很高兴,眉梢眼角挂着笑意,步履轻快得就差蹦跶起来,袖间笼着一抹尚未散尽的檀香,夹杂着淡淡的炸虾鲜味。
  巫罗绮瞧着他,表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指着他的衣袖不说正事先调侃:“回宫吃晚饭了吧?现下不是吃虾的季节,人皇倒是宠你。”
  “又不是时令菜,餐后零嘴而已,有什么宠不……”连雨年眨眨眼,恍然大悟,“哦——我忘了你吃不起,也吃不了,那没事了。”
  巫罗绮的狐狸笑脸裂开。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吗?他很喜欢。
  嘴快挖苦完人家,连雨年才想起他们现在算半个合作对象,清清嗓子,赶紧移开话题:“那什么……你传信说已经确定那四个地名的位置,它们分别在哪儿啊?”
  巫罗绮叹了口气,满脸太爷爷宠溺曾孙的纵容,点了点手边的地图。
  连雨年拿过一看,地图上标着四个醒目的红点:“这四个地方都在南边,离得可不近啊。”
  巫罗绮淡定点头:“我们可以分头行动……”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连雨年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妖蛊教的教众接连落网,快把先太子构建的情报机构抖落干净了。现在妖蛊教的情报节点有一半落在沈青池手中,其中就包含南方全境那部分,我可以让他先帮着调查一番,给这四个地方分分轻重。怪事最多的区域先去,其他的按程度延后。”
  连雨年说完,才发现巫罗绮的表情又不对劲了,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巫罗绮微笑着揉美人头:“没事,刚刚看到她吃了只苍蝇。”
  连雨年:“?”
  美人头:“?????”
  第45章
  连雨年回宫时, 已近子时。
  安和殿正殿的灯还亮着。
  择青守在门口,看见他裹着一身风流月色走来,腰间环佩高低错落地鸣响, 衣摆带风脚步轻快, 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 忙快步迎上前去。
  “陛下歇了吗?”连雨年晃晃手里的油纸包, 本是世外出尘之人, 却又满身满脸的烟火气,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我给他带了鸾凤楼的虾饼和甜茶。”
  择青脚步微顿,面上怔忪少顷,旋即堆起笑脸:“陛下还有些折子没看完,奴婢在这儿等着, 就是想请您去劝他休息。”
  “行, 我进去看看。”连雨年看了眼天色, 嘴里嘟囔:“天天起早贪黑地熬, 休沐日也奏折不离身, 这皇帝当的真没意思, 996还有单休呢……”
  择青聋了。
  正殿内静悄悄的,偶有灯花爆开的“噼啪”声, 很快便归于沉寂。
  连雨年迈进殿门,一抬头,就见自家勤劳不辍的陛下正撑着下巴小憩, 也不知睡没睡着, 看到一半的折子缓慢地脱离手心,眼看就要翻倒在烛台上,把那纤细玲珑的艺术品砸落在地。
  连雨年心脏一紧, 身形化雾卷绕而去,把折子、烛台连带可能陷于火灾的安和殿一并救了,这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沈青池睡眠浅,折子被他抽走的瞬间便惊醒过来,眼神不似平日那般幽深,倒是带着些困极的茫然。
  他转了转眼珠,目光慢慢聚焦于连雨年身上,终于恢复清明。抬手按了按因睁眼太急而酸痛的眉心,他哑着嗓子道:“回来了……”
  话未说完,沈青池本能地扯住连雨年衣袖,向下轻轻拽了拽。
  顺着他的力度坐下,连雨年并不避讳分享天子案席这种僭越之事,泰然自若地拆开油纸包,将虾饼与甜茶搁到他面前。
  虾饼炸得金黄薄脆,圆圆一片能透光,虾肉和面粉打得均匀而酥香,吃起来口感像薯片,甜而不腻。
  甜茶不是饮品,而是类似布丁的甜点,入口滑润,带着茶香,神似固体的奶茶,清爽不黏腻。
  沈青池看着它们一笑,拈起虾饼:“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些。”
  “你喜欢的东西就那几样,不难记。”连雨年放好奏折,“吃了就去睡吧,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虽然都很要紧,但也得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将它们解决……嗯?”
  连雨年的絮叨因奏折里滑出的一张朱字批条中止,他顿了顿,问:“能看吗?”
  “看吧。”听他说几句话的功夫,沈青池面前的虾饼已经少了一半,这会儿正用心攻克甜茶,扫了眼批条便随意点头,“我都是你的,世上没有你不能看的东西。”
  两人离得很近,沈青池更有意靠在连雨年肩上,说话时吐息一下下扫过他鬓角,带着细碎的发丝掠过耳畔。
  这般露骨的情话,沈青池今夜也是第一次说,感觉良好,因而并不窘迫,甚至想多补两句。
  连雨年假正经地清清嗓子,扔下一句“吃你的”,便抿着嘴角一缕笑意抖开了批条。
  条子上有两种笔迹,旧的那种来自张相张庭岳,新的这种来自沈青池。
  张庭岳:淮河附近粮价涨跌不定,疑似有东、南两处的大粮商暗中/操控。
  沈青池:杀鸡儆猴,再跳,一并杀了。
  朱色笔迹泛着湿润的光,被内容衬托得杀气腾腾,仿佛刚泼上去的血液,让连雨年眼皮微跳。
  他皱着眉合上批条,夹回奏折:“淮南淮北和两处边境今年的粮食缺口这么大,居然有大粮商敢闹事?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商人天性逐利,只要利益够大,他们连自己的命都敢卖。”沈青池云淡风轻,还有心情反过来哄他,拈着一片虾饼递到连雨年嘴边。
  “别生气,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今年缺粮的可不止是淮南淮北的普通百姓,军粮缺口也大。既然他们不想活了,我就请军方的人同他们聊两句,用不了多久,他们手底下的人自会提头来见——嗯,提他们的头。”
  沈青池这个皇帝可不好做,刚登基时为了兵权与边军磨了许久,在收复南疆六城一事上更是给予了他们足够的支持与信任,这才打出如今大权在握,四方安定的局面。
  大盛的商人地位不算太低,可若是空有万贯家财而不知收敛,下场就是变成待宰的猪猡,什么时候国库空虚了,什么时候就得榨自己身上的油去补。
  年年有商贾被砍头、被抄家,年年有人不知餍足地挑衅朝廷威严。如果放在平时,东南两地的大粮商在地方身份超然,沈青池也懒得因为点小事砍了他们再换新的。
  但今年不同,淮河如今是沈青池用来创造彪炳千古的功勋的基础,军粮缺口是必须弥补的错漏,谁动它们,就是在挖大盛皇权的根,沈青池能忍,刚过没几年好日子的军方也不可能忍。
  想通这些关节,连雨年放松下来,张嘴接受沈青池的投喂,安和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咔嚓”声。
  “你派军方的人过去了?谁啊?”
  沈青池捏起最后一片薄饼一分为二,先喂他一半,自己再吃剩下那半,然后把沾在指尖的油渍碎屑抿掉,流露出难得的随性和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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