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的视线一点点的移动,直至移动到陈恭的身上,看着面无表情站立着的青年,那双嘴巴笑得咧开,开合间向外喷了不少暗红的肉块。
“下、一、个、是、你。”
——是上官楚的声音。
“松听雪,我估计你现在好的差不多了,仙草还能有点剩余力量,你一会和我从侧面包抄,我看到了,那地方的骨头比较老,更脆更容易击打。…松听雪?”陈恭拧着眉,看向一边突然沉默的松听雪:“你在听我说话吗?”
青年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高大巨人,狐耳威胁性的压平,那双墨色眼眸中几乎满是浓得化不开的偏执,他看着对面,目光一寸寸的掠过上官楚身上的骨架,那骨架太多了,有些年份久远到已经看不出什么,但他看得很入迷,嘴角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
陈恭又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应答,陈恭没再叫,任由松听雪在现在这种时刻发呆,等到那巨人的脚开始向前,松听雪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白色的眼睫垂下又掀起,陈恭特意俯身去看他,才发现那双眼眸中竟直直的流下两行血泪,比刚才的鲜血更甚,几乎都要变成暗沉的黑色,他的嘴角是笑着的,那血泪也就一点点蔓延,直至流到他苍白的唇瓣上,染红了一片。
“前辈。”松听雪笑,眼睛中的泪水却流得越来越凶,还有让人心惊的仇恨:“我看到了我的族人。”
第54章
顺着松听雪指示的方向望过去, 大片模样长得差不多的白骨中,却总有那么几具不属于人类的骨头,相较于人的头盖骨更加的扁平小巧, 眼眶下方几寸是尖利的犬齿——其实单是这点还不能断定,但陈恭认出来了其中一具较大的骨架, 这具骨架的眼眶附近破损严重,很像…当初强行透支自己眼睛力量的松临木。
一具不同的骨架被观测到, 就有更多类似的骨架被发现,这群兽类的骨架大片面积的连接到一起, 像是一座立在墙上的坟墓, 而这也只是这个“人”全部身体的冰山一角,除了左膝盖这部分是松听雪的族人,其他更多的是认不出来的无姓者。
“阁…阁主。”松听雪的话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一个弟子扯了扯凌云的衣袖, 哭丧着脸说道:“我好像看到程杰师兄了……”
“瞎说什么!程杰腿疾难耐,已经去世了一百多年了, 你……”
凌云倏地语塞,目光在看到巨人身上的什么东西时定在那里,洁白骨架上, 小腿腿骨上焦黑的痕迹格外明显,赫然是程杰曾被凶兽灼烧过的位置,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也跟着去辨别骨架去证明自己的猜测。
越看, 他越感到心惊, 这只由尸骨海堆成的巨人,身上的骨头并非是凭空出现,他竟然在里面认出了不少疑似认识的人, 刚才还只有松听雪面色难看,现在凌云的脸色也着实阴沉,上官璎捂着嘴,忍住自己呕吐的欲望,也不敢去辨认里面的人。
对面的上官楚似乎很喜欢看他们沉浸在这种消极的情绪里,特意把脚步放慢,像是要仔细的把所有人的脸部表情都看清楚,掠过面无表情的陈恭,他看着目光敌视的松听雪:“桀桀,我之前说过什么?小杂种就是小杂种,我当初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活到了现在,还杀了我的傀儡,浪费了我不少心血啊!”
松听雪手部青筋暴起,唇瓣快被他咬出血来。
“哎哟,瞧我这记性。”上官楚似是还觉不够,声音忽的带了点笑意:“沙漠中请你吃的大餐你是不是还没吃呢?出门在外连礼仪都做不周到,一定是从小死了爹妈没人教吧?让我把他俩叫来,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懂规矩。”
虽然不合时宜,但陈恭寻思上官楚又不能真的把他爸妈叫出来……等等。
周围人几乎在一瞬间同时屏住呼吸,巨大的骨手直接砸向了自己的膝盖,从中掏出了两具骨架放在掌心,这两道骨架刚被放上去,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上官楚慢悠悠的勾了勾自己的小指指节,骨架如同吹气球一样鼓起了起来,由内部的肉再到外面的皮,不消片刻功夫,松临木和叶澜久就活生生的站在那里。
两人的目光温柔又慈爱,盯着早已愣住的松听雪。
上官楚伸手,两人就被放了下来,他们一步步的走近松听雪,周围的弟子明显紧张起来,凌云把他们疏散,自己和陈恭戒备着,时刻准备向对面发起攻击。
走到一定距离的时候,两人停下了脚步。
“听雪,快到娘亲这里来。”叶澜久伸出手,一脸悲悯:“你不认识娘亲了吗?”
松临木也同样对着他伸手:“臭小子,连你老子我都不认识了?”
他们的容貌和当初一模一样,松听雪能看到松临木眼尾的小痣和叶澜久手背上的旧疤,清楚平稳的呼吸声也仿佛在他耳边一样,他只要看到他们的手,就能回想起记忆中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
松听雪没动,他的身躯在雾色下不停颤抖,像是一尊雕塑一般,只有眼底才能看出他心中的波动。
“别去。”陈恭气音对着他说话,摇了摇头:“上官楚整的一看就不是啥好玩意。”
他知道的。
松听雪低下头,默不作声的向前走近一步。
看着他往前走,松临木两人脸上的笑意更加真挚,伸出的手抬得也更高,嘴里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
“听雪……听雪……”
“松……唔唔。”凌云刚想拦住松听雪,就被陈恭捂住了嘴,他一脸不解,只能看着松听雪着了魔一样往前面走。
“爹,娘。”走到旁边,松听雪停了脚,他的眼神停在对面人的手上,那两双手拼了命的往前伸展,却够不到他,一寸的距离如同天堑。
“听雪啊,你走得再近些。”叶澜久的眼神越发急迫:“娘想抱抱你。”
“我知道你俩是假的。”松听雪自顾自的说起话:“我还记得小时候和娘荡秋千,娘把秋千推得很高,我抓着秋千两边的麻绳一动不敢动,爹就在旁边嘲笑我胆子小,撺掇娘把我的秋千拆掉,在这个地方修建一个凉亭让他和隔壁阿娇的爹下棋。”
“娘说不行,她听到爹这么说很生气,说着说着就掐了爹几下,掐的人叫唤个不停,但我知道我爹也只是在开玩笑,他不会拆我的秋千,毕竟那秋千一开始就是他给我做的,做了好几天,为了找到合适的材料还拆了他一个很喜欢的椅子。”
“听雪啊,你快过来,爹还给你坐秋千玩!”松临木脸色未变,只是机械的向松听雪伸手。
“对着死人说这么多,我也真是无趣……不过,我说了这么多,只有一个意思。”青年抽出自己的剑,眉眼冷淡:“我只有在小时候才会那么开心的玩秋千,而现在我长大了,那样的日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刀光剑影间,两具散了架的骨头落了一地,松听雪的速度之快几乎没有几个人看清,只能看得见他挺得笔直的脊梁,和杵在地上的剑,陈恭上前,他看得清楚,松听雪刚才犹豫和怀念的神色做不得假,每一分都是极为奢侈的真情流露。
“哥哥,上官大人还真是傲慢。”松听雪转过身,眼睛对着陈恭,说话却是说给上官楚:“做傀儡也不做好点,用了我爹娘的骨头营造幻境,但连小拇指都不愿意加点东西上去伪装一下。”
刚才伸手的时候就看见了,他们小拇指的一节指节还是白骨,就是这样明目张胆的骗人。
陈恭嗯了一声,直接把手中的另一把木剑也扔了过去:“接着!”
松听雪拿着两把剑,陈恭在他身后拿走了凌云的佩剑,快步上前,直至后背相抵,彼此身上的温度相互浸染,松听雪略微弯起嘴角,只觉得现在安心得不像话,但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要让他自己来解决。
“老东西,活了这么久也该死了吧?”
松听雪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剑就已经随着他的身影上前,那木剑一挥,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上官楚想把他捉在手里,却被他借力打力,踩着骨头就往他头上跳去,剑锋乒乓间砍掉了身上不少骨头。
上官楚右手又向他劈砍,松听雪效仿刚才,又砍下一大块交叠骨架:“怎么,刚才不是很能耐吗?”一块骨头被扔到上官楚眼眶,他刚躲过去,青年就又扔过去一堆,霎时间不像是在生死决斗,倒像是上官楚在单方面逗弄路边野狗。
黑的白的红的,带着怒意的焰火在上官楚的眼眶中闪烁,他嘶吼一声,身形短时间暴涨数倍,无数根骨头从他身上掉落,化作一个个的人,刚才消失的松临木和叶澜久重新出现在这里,他们身后还有这不同身高身材的上官楚,他们睁着无神涣散的眼睛,跌跌撞撞的向着松听雪走来,至于上官楚的本体,在创造了这些人之后就变得和他们一般大小,淹没在基数如此庞大的人堆里。
松听雪踹倒了一个扑上来的“上官楚”,又被冲到他面前的人挥了一拳,堪堪躲避后又投入到下一波苦战,陈恭也被一群人包围着,冰蓝色的小剑以一种不易察觉的状态在人群中穿梭,所到之处掉落了一堆骨头棒子,看似危险,实则身前几寸位置绝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