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面对对方遗憾的表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向练习室的一角，从地板上捡起一个内页已变得有些发皱的本子。上午拿过来之后，因为无处可放，他就干脆搁置在角落里，一天下来，竟险些将其忘记。
“这个。”陆择栖将薄薄的笔记本递出，张寅疑惑地接过，随手翻了几页，上面画满了杂乱的线。
“早上的时候，我刚好画了一下……”陆择栖补充道，“这是《夜奔》的动线，我按照视频扒的，有点乱，你可能看不太懂——”
他注意到身前人的异样，猛地停顿下来。
对方怔怔地看着他，先是露出一种奇怪的僵硬表情，紧接着目光似乎剧烈地跳动起来。
张寅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这是……你做的？”
“一个朋友稍微帮了点忙。”
“这样……”张寅缓缓笑出来，笑容越来愈用力，他突然转过身，只留下一个皮影戏剪影般的侧脸，声音干涩得有些走调，“谢谢你，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但是，谢谢你。”
陆择栖眨眨眼，对方的面容在灯光下变得有些模糊，和记忆中残留的影子渐渐重合。
“走吧。”就在今早，林育睦像来时那样将笔记本电脑抱在胸前，微微侧过身，像是在特意等待回应。
陆择栖好奇问道：“你要把电脑带去食堂吗？”
“嗯。”对方点点头，仿佛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还没有完成。”
“还没有吗？”陆择栖有些意外，在他满屋子蹦来蹦去练习舞蹈的期间，对方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对着电脑屏幕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扒动线是不是很复杂？”
林育睦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想不想试试？
“……不太想。”陆择栖苦笑一下，他现在可顾不上研究这些。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老实地把自己小组的电脑抱起来，“但可以试一试。”
几分钟后，陆择栖将电脑摆在食堂的桌子上，摊开从工作人员那里要来的本子，一只手用来按暂停键，另一只手忙着在纸上画圈。
所谓动线，也就是团体中每个人的走位变化。
《夜奔》一曲中有着多次轮c，好处是大家都可以站上最为瞩目的位置，增强自己在舞台上的存在感，坏处大概就是，成员们的走位变动都非常频繁，还经常会出现两两之间的动线交叉。
示范视频中，几位专业舞者都穿着统一的黑色练功服，还戴了口罩，动起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还好没人的衣服上都贴了数字贴纸，从一到七，虽然没有选手身上的显眼，好歹能勉强作为标志物。
每当有人走位，陆择栖便会飞快地按下暂停键，用圆圈将成员们的位置誊在纸上。七个人全部画在来后，在仔细对照着他们胸前的号码，在圆中标注数字。整个过程既麻烦又繁琐，可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适合自己的方法。
选手中选择早起的还是少数，与其他时间段相比，清晨的食堂显得分外冷清。
陆择栖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埋头苦画，偶尔有人路过，能清楚地感觉出震惊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耳边是不是传来模糊的低语。
起初他还会好奇抬头，视线再次回到屏幕时，他便会绝望地发现，屏幕中的某个舞者在他分神地间隙，偷偷溜去了另一边，几乎横跨了整个队伍。他只好无奈地拉回进度条，为瞬间移动的魔法解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甜，味道有点像柑橘。
陆择栖按下暂停键，朝身侧望去，桌上安静地耸立着一座橘子皮叠起的小塔。
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林育睦大方地将剥了一半的橘子递到他面前：“你要吗？”
陆择栖：“……”
陆择栖：“谢谢。”
一旦习惯了这种扒动线的方式，陆择栖渐渐开始觉得照着视频在纸上画圈事件容易又有趣的事，至少要比一遍遍练习舞蹈有趣许多，甚至有点上瘾。
翻看着画满线的笔记本，纸张一页页在指尖滑落，成就感分外鲜明。
林育睦所在的小组集合时间稍早，在告别后先一步离开，临走前小心地捧走了桌上东倒西歪的建筑废墟。他虽然一起带了电脑过来，却在十几分钟后把本子合上，淡然地宣布任务完成，其余时间则像监工一般，视线于陆择栖的电脑屏幕和纸面上逡巡。哦对了，还有用果皮搭建摩天楼。
这样看来，对方好像并不是担心进度完不成才……
集合时间临近，陆择栖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搬起电脑，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往练习室。
现在想想，那时的付出可能为的就是不久后的这一刻——
张寅珍惜地将小小的笔记本抱在怀中，双肩垂落，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表情。陆择栖挥挥手，对他说了声明天见，却没能得到回应。
对方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陆择栖轻轻掩上房门，缝隙间溜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我果然还是不够格……”
第39章
陆择栖第二次踏上通往上一层的阶梯, 他刻意地放轻脚步，生怕打扰到楼上正在练习的小组。
距一共分组后只过了短短两天，在这段时间內, 他渐渐察觉到不同的小组之前确实存在着许多差异，比如，他们对面的房间总是早早熄灯, 一到饭点，成员就会集体失踪。而上面的几间练习室，现在仍有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传出，仿佛是在互相较劲一般，谁也不肯先一步停下。
他沿着走廊，依次走过一个个房间, 通过门牌可以分辨出每组人的练习曲目, 中途他看到“《白玉映沙》a组”的字样，隐约记起索朝祺似乎就是在这一组。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也碰巧遇到……
对于自己的几位室友，他其实有些抱歉。自从公演分组后，他就没再和大家一起行动过，昨天甚至一整夜都没回去, 可以预想, 今晚与那些人见面后, 自己一定会受到猛烈的谴责。
正构思着“谢罪”的话，一串英文突然跃入眼帘, 节目组坏心眼地把《love or destroy》两组安置在了一块, a与b两间练习室门对着门，两拨人平时吃饭上厕所都得打个照面。
林育睦在哪组来着？
陆择栖后悔没在谌岚宣读名单时认真听，此刻只好扒在门前，从小窗户偷窥, 像极了自习课上悄悄检查纪律的班主任。
他先朝a组的房间里一望，屋内的选手们列队整齐，在最边上一人的喊号中，动作流畅地跳着齐舞。
见识了这组的表现，再联系到自家的学习进度，陆择栖闭了闭眼，默默后退，根本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
他正欲转身去偷看下一个，身后某个方向忽然传出一声怒喝，声音清晰得仿佛近在耳畔。他四下张望了一圈，楼道里确确实实只有他独自一人，声音是从旁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隔着一堵墙仍如平地惊雷般强势。
接踵而来的是连绵不绝的讨论声，比刚刚那阵响分贝小了不少，却仍称得上是激烈。他小心地趴在b组门前，胆战心惊地瞄上一眼，里面是不多不少的七名成员，各自分散在房间各处，有几位正激动地手舞足蹈，不知在争论着什么。
虽然工作人员已经集体撤退，练习室中放置的摄像机们依然辛勤地工作着。大多数情况中，选手们不论自身脾气好坏，不论与面前的人存在着多大的恩怨情仇，在被镜头指着时好歹都会装一下。毕竟，比起一群人脸红脖子粗地吵架，观众们还是更爱看大家一起携手共进、相亲相爱的和谐场面。
与眼前的场景相比，陆择栖忽然觉得自己组内所遇到的一些小困难小摩擦全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他默默叹了口气，正打算后退，视线乱飘之际却猝不及防地与屋内的一个人相撞。
啊、林育睦居然在这么热闹的组里——这是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出于好奇心，或是生物所共有的爱看热闹的本能，他简单纠结几秒，最终还是没能移开目光，同时，他也渐渐明白过来，屋内的人似乎并不是在吵架，而是在为歌曲的某个段落争论不休。
他记得这组选人的那位名叫朱嘉宁，是惹人瞩目的第二名，他所选择的队友也都很优秀。厉害的人大概都会有自己的坚持，几人各执己见，彼此不肯退让分毫。
陆择栖听不清他们在争执些什么，只能通过肢体动作判断出讨论的激烈，而林育睦只是静静地靠在一旁，远离漩涡中心，游离于其他成员之外。他好像并不关心当前每个人的讲话内容，熟悉的笔记本竖起来，恰好挡在眼下，只能从微蹙的眉间猜测他此刻的心情。
一双轮廓柔钝的眼睛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目光徐徐在面前几位成员间逡巡，又忽地与门外的一道视线相遇。
下一秒，陆择栖便看见他把本子往窗台上随手一放，绕开其他人朝门口走来。
“……”陆择栖心虚地往后缩了缩，不料对方却被旁边的成员叫住，他只能看到那个人嘴唇张合，似乎是在急切地诉说着什么，原本争论不休的其他人也立即停止，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