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怪不得今天上楼时感觉很热闹。
“是吗？”陆择栖低下头用食指挠了挠眉心，“是吗……”
见他忽然安静下来，三位室友一同将目光转向他，好奇地上下打量。
陆择栖摆了下手，没说出什么，眼帘又垂下去，或许是一整天內发生了太多事，迟到的疲惫渐渐涌上来，悄无声息地黏在他身上，好像游完泳离开水池的那一刹那，全身的水瞬间变得无比沉重。
“我把优先权让给你了。”他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冉华，成功收获了对方茫然无措的表情，“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们先拿喜欢的吧。”
“啊？”索朝祺一脸莫名其妙，对着飞快合拢的房门大喊，“别回来了！我们全部拿走！一个也不给你留！”
陆择栖在楼道迈出几步，身后传来的声音清晰可闻。他顾不上回头应和，只来得及轻轻笑一下，便大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他无意识地加快步伐，到最后居然小跑起来，途中有位擦肩而过的练习生发出“咦？”的一声，他没能回应，直到停在307门口，他其实还没有想好匆忙前来的目的。
隔着一道门，他听出里面有个熟悉的嗓音在讲话，一惊一乍的。
“……你们说是不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太对？快快快先合上，我要再开一次！”说话的是许维。
很快，又有个冰冷又毫不留情的声音将他驳了回去：“得了吧，开多少次都一样，这里面分明就是——”
语句末端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折断，陆择栖右手悬在半空，立刻就开始后悔。他仅仅是凭一时冲动跑上来，并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
屋里猛然安静一瞬，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门被从內打开，与廊灯相比更为明亮的光线从缝隙里露出来。
陆择栖目光下移，视野被黑色截断，开门的人愣了一下，连忙后撤一步。
他听见许维在里面“哎”了一声，朝着屋内微微点头示意，依旧站在门口一动未动。
几秒的空闲过后，林育睦松开停滞在门把上的手，稍稍挪高了帽檐。他身上是看不出花纹的纯黑运动服，斜斜罩在头顶的兜帽下还压着顶鸭舌帽，自上而下挡住整张脸。看起来是才回来不久，还未来得及换下衣服。
为了看清闯进视线的来者，他捏住帽檐向上一抬，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后慌张地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又后挪了一步。
他将目光从对面的人身上移走一瞬，扭头看了看宿舍余下的几位成员，刚刚还在拌嘴的几人不知为何变得很安静。
“怎么了？”他原打算等陆择栖先开口，可对方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仿佛一座静止的石像。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对方垂在腿侧、缓缓蜷起的手指上，率先将浓稠的沉默划开一道口子：“啊、那个，我看了彩排的视频，那个时候，谢谢你了。”
视频？什么视频？
陆择栖疑惑一秒，并未过多在意，仓促地说了声“不用谢。”他总觉得自己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可那些句子就像灵活的一尾鱼，在他的脑海里肆意游来游去，叫他抓不到一词一字。
他佯装作长久的考虑，却在自己都未曾料到的时机贸然开口：“有件事，我其实之前撒谎了。”
“嗯？”
“我之前说自己是koselig的粉丝，那个是谎话。”因为林育睦后退的那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缓缓放大，他不自觉地一步步前进，逐渐补齐了空隙：“其实，我根本连他们有几个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林育睦静静地望着他，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love or destroy》，学这首歌完全是迫不得已。”毕竟，学不会的话就要被淘汰。
为了留下，他强迫自己面对从未听过的歌和一窍不通的舞蹈，就这样重复了两次。每一轮的练习他都在担惊受怕中渡过，害怕跳不好，害怕失误，害怕就此淘汰后又被迫踏上一成不变的旅途。
直到这一回，他才终于拾得了改变的勇气，踏出了与以往不同的一步。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步。是这一步引发了今日的一切。
也同样是因为这一步，他能在那时候走上舞台，代替林育睦完成彩排。
“因为是迫不得已，我在学舞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成就感，反倒觉得痛苦。”
有时候他会想，他所经历的那些痛苦的时刻究竟是为了什么？
失败，重来，失败，重来……如果他无法走到最后，他所经历的一切注定要不复存在，那么——他所忍受的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是今天，我站到导演面前说这首歌我会，问他我能不能代替你时，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原来，我过去付出的那些努力，全部都是——”
被系统存档覆盖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时光，只有他记得的一个人的独角戏。
所有的一切，全部——
“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啊。”
第55章
林育睦唰地抬起头, 帽子上扬，完整地露出迷茫的脸，陆择栖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后悔总是来得很迟, 他愣愣地眨了眨眼，搭在裤缝处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一下，很快又松开。
在真正开口之前, 他其实完全没有刻意思考过这些话。
可当听到林育睦的那声“谢谢”之后，乌云密布的天空好似被闪电猛然破开，露出一道湛蓝澄澈的缝隙。
他后知后觉地理清了什么，甚至没来得及进行任何思考，在抓中头脑中忽然亮起的丝线后，像刚开始学走路的孩童一般, 蹒跚着将零碎的语句脱口而出。
颠三倒四, 混乱不堪，或许根本无法被听者理解，可他仍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宛如完成了重大使命。
语音落下的瞬间，他紧绷的双肩也一同沉下去, 耳畔隐约传来窸窣的杂音,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似乎是他凌乱的呼吸声。
他忽然想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与系统对话, 几乎忘却了对方的存在。一日复一日的紧张练习早已占据他全部的精力, 叫他无暇顾及其他。
直到今天听到林育睦突然晕倒，无法继续参加彩排的消息，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后台很多人来来去去，工作人员和选手们四处奔波, 声音嘈杂。
等他从一个个传话的人口中听闻这件事，时间已经过去不知多久，他根本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也没看到林育睦离开的背影。
他和朱嘉宁面面相觑，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忽地朱嘉宁抬起头，眉头紧锁，声音颤抖，最先说出口的不是对组员的担忧，而是：“那彩排怎么办……”
陆择栖猛地看向对方，却没能说出任何责备的话。
他无意识地握紧双手，细细回忆起了前两周目的事，那时候，一公彩排十分平淡，压根没发生过任何意外。
是了，原来是这样，全都是因为他。
是他在这一次太过出风头，表演了个人舞台，靠着过去存档的记忆成了初c，引起其他选手的注意。
所以才会被第一个拿到选择权的汤宝元点名叫上台，与《夜奔》的原表演者张寅在同一个小组。
而林育睦没在第一轮被选走，因此给了朱嘉宁将他拉入自己组合的机会，成为了《love or destroy》b组的一员。
陆择栖完全不曾料到，他夺走了林育睦的初c，竟然就这样与对方交换了命运的轨迹。
这样一来，他不就变成罪魁祸首了吗？
如果他只是普通的练习生，没有经验，没有特点，丢进选手堆里无人注意。
如果他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拧开饮料瓶后瓶盖里不会出现“再来一瓶”，只有“谢谢惠顾”。
那样的话，林育睦或者其他的什么人，便不会被他做出的改变影响到，不用这么辛苦，也不会错过彩排。
然而，正是因为他拥有着前两周目的经历，正是因为他本轮没有在《love or destroy》组而是在《夜奔》组。
他才得以在那一刻挺身而出。
陆择栖暗自想，原来因果是这般神奇的玩意儿，怪不得涉及到穿越或轮回的作品总是要对此大书特书。
本有罅隙的两个齿轮连接在一起，不存在丝毫误差，精密的钟表体内连一小片铜锈都没脱落。
“咳咳咳……”寂静中突然响起一连串不合时宜的咳嗽声，许维立刻惊恐地捂住嘴，眼瞳颤动，紧张的声音从指缝间挤出，“不好意思没忍住，不要在意我，你继续！”
“……”陆择栖两手一垂，不动了。
林育睦似乎也才回过神来，眼帘一垂，抬手压了压帽檐，整张脸才藏进黑暗里不过一瞬，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扬起脸。
陆择栖看着他，愣愣地眨了下眼，刚想开口，下一秒他便再次躲开目光，眼睫缓慢地扑朔，灯光打在他鼻梁上，像猛地被点燃的焰火。
他不说话，只有眼睛在沉重地闪烁，陆择栖在对方沉滞的凝视中察寻出一丝惶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是多么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