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不过听对方断断续续说了半天,因录音产生的紧张感着实消散了不少,他不觉得担忧,反倒异常平静。
  他恍然意识到,莫非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很积极地和前来录音的练习生闲聊,其实为了让对方放松下来?
  只是……陆择栖看着谱架上的歌词纸,试着去唱自己的第一句词,如此严肃的时刻,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气球漏气后满屋乱窜的画面,这让他感激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多亏了前两轮的出道失败,他并不是第一次来霖星录音室,因此并不感到焦虑或是害怕。
  他对录音流程还算了解,是位“经验人士”,自己虽然没到会被别人夸“唱得好”的程度,但好在没有五音不全。
  况且他也在节目里跟着褚老师——或许还可以算上许维——学习了一段时间,自认为歌唱水平和最初相比还是提高了一些的。
  然而,他这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依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干涩,有些尖锐,甚至有的地方还走了音。比平时在练习室里清唱还有舞台上通过耳返听到的声音都要……难听多了。
  更恐怖的是,玻璃另一头的黑帽子居然边听边微微点头,看起来一副满意得不得了的样子。
  陆择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或者是认知系统出了问题。
  黑帽子终于叫了停,他笑嘻嘻的,语气愉快:“很有感情嘛。”
  “什么?”
  “别的问题先不说,你刚刚唱得挺有情绪的,这点不错。”居然是句好话,不过“别的问题”是指……
  “原曲和现在的版本我都听过,歌词也看过,我觉得你对这首歌的理解很到位啊,特别有……沉痛的感觉。”
  陆择栖原本有些受宠若惊,听完最后那句形容登时又感到一丝无奈。
  的确沉痛,谁经历了到这儿前的坎坷能不沉痛啊。
  在他之前的林育睦录音效果肯定更好,因为心疼衣服……后面几位呢,估计还能将失恋后的无力与憔悴演绎得淋漓尽致。
  黑帽子见他不出声,十分不满:“我在夸你呢!听笑话没反应也就算了,怎么有人表扬你,你也不笑啊?”
  陆择栖急忙笑了一下。
  “有的人可能认为,歌手的音色、音域,或技巧更重要,但我觉得,唱歌的本质是一种情感宣泄。”黑帽子话匣一开,眼看着又收不回去了,“你投入感情去唱,自然会有人共鸣。共鸣一旦开始,哪怕你唱得有瑕疵也没关系,那时候就没人在意这个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你可以持相反观点。”
  “您说得有道理。”大概是对方一本正经发表观点的样子有点帅,陆择栖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敬称。他完全不想反驳这段话,毕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唱歌根本就……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得到赞同后,黑帽子满意地点了下头。
  “完美的歌声就像花,你的情绪则是固定住花根、给他营养的土壤,花店里卖的那些裁剪好的花束虽然好看,但也有人更喜欢刚采摘的带着泥土的花。这样的花看着比较……”他轻轻敲打着帽檐,似乎是在从脑海里挑选合适的词语,“新鲜。”
  “……新鲜?”陆择栖被这个奇妙的形容逗笑。
  “对啊,新鲜。”黑帽子也跟着笑起来,“你们自己编曲编舞,修改歌词,不也就是图得一个'新鲜'么?哦,还有,听说你们为了研究这首歌的情感脉络,专门给它编了个故事?”
  “您是听……”
  “当然是听上一位朋友说的了。”
  “你们还聊了这个啊?”陆择栖有些意外。
  “是啊,不过当时我没继续问,因为他完全是一副刚说完马上又后悔的表情。”
  “嗯……我也觉得会是这样……”
  接到录音通知的前一天,“真心呼唤”组召开了内部会议,混乱中,大家一致认同凭他们现在的水平根本跳不来更难的舞,即使如此,大家也不想输。
  起初索朝祺还在笑着摆手:“我们赢不了得啦。单人票数最高倒是可以靠个人魅力和人气冲一下,但团体票怎么也比不过另外两组吧?”
  陆择栖专注地盯着他:“直播当天,得票最高的组是会站在舞台正中央的,其余人只能待在两侧,连单独镜头都没有。”
  索朝祺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
  林育睦看了看他们,补充一句:“摄像机拍不到,还要站在台上听粉丝喊其他选手的名字。”
  “……”索朝祺将手肘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说吧,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
  后续的讨论里,赵博琰支持使用像极光武士一样的道具,闪闪发光,还很显眼;索朝祺倾向于在服饰和妆容上下功夫,坚信就算舞跳得一般,只要人帅就一定能大受欢迎;冉华向往雨中舞台,觉得在恶劣条件下表演能体现他们的……坚韧;林育睦说想放烟花,嗯,陆择栖想象了一下此番操作的可能性,将其排除。
  许维听完无比兴奋,说:“那就全加到一起好了!服装、道具、雨,不是失恋了吗,下雨多有氛围感,我们演起来啊!哦但是烟花还是不行,在室内放会被抓走的。”
  “演什么?”其他人不明所以。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直没出声的伊里默默举起手:“那个……我看过一篇漫画……”
  “——那个漫画讲了男女主人公的几世轮回,每一世他们都是不同的身份,对彼此的感情也不太一样,但却在随着轮回不断加深。”陆择栖试着复述,“导师说一首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我们就想干脆把每个人的部分独立出来,就当作是互不相同的人生……”
  他停下来,突然也产生一种“刚说完马上又后悔”的感觉。
  时间空白两秒,黑帽子若有所思,手往空中一挥,面无表情地吩咐道:“还是刚才那句,再来!”
  第99章
  “你感觉现在话筒摆放的位置怎么样?”
  “你需要耳机里的人声大一点还是伴奏大一点?”
  “你想听干音……就是你原本的声音, 还是带点染色?”
  黑色帽子录音师仿佛拥有两副面孔,明明上一秒还在托着下巴东扯西扯,下一秒就能收起情绪, 无缝衔接地投入到本职工作里去。
  陆择栖面对一连串“你”开头的提问,全程顺服地点头,说老师您来决定就好。
  随后果不其然又是被对方一通教育。
  他们这些选手大多是名不见经传的练习生, 录音监制根本不会去提前了解他们的嗓音条件和演唱习惯。工作时大多是以自己的固有想法,按照往常习惯去引导。录音过程中歌手本人如果不主动进行思考,只是一味迎合着录音师的步调前进,最终呈现的效果往往一言难尽,“百万修音”只是网上的调侃,现实中依旧是干音质量越高, 成品越好。
  录到最后, 陆择栖渐渐感觉到太阳穴发胀,这让他产生一种自己下一刻就会由于大脑缺氧晕过去的错觉,就连耳机里传来的歌声也都变得飘渺,高音忽地滑上去,好像展开翅膀般, 朝着没有尽头的天空飞去。
  一句歌词里, 换气、音准和情绪表达等细节都需要花时间一遍遍去录, 在冗杂的素材中选择出最合适的。
  最终,黑帽子带着用近似炫耀的语气告诉他, 说是每句素材都保留了至少两条, 叫他不用担心。
  陆择栖获得准许后离开,跟排在下一位的选手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他认真地把对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你已经没事了?”
  “满血复活。”许维骄傲地叉腰,陆择栖某某望着他大摇大摆向录音棚进发的背影,不禁担忧他出来后会不会再次变成残血模式。
  陆择栖和仍在候场的几位成员寒暄几句, 成功将录音的焦虑传递给排在后面的朋友。
  有人趁他不注意,往他手里塞进个温热的纸杯,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友好地冲他笑笑,没说话,先是用动作示意他多喝些谁,紧接着又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陆择栖跟在她身后出了门,拐进另一个房间。
  “团体录音结束之前前请先在这边休息。”这位担任“领路人”的职员,讲起话来语速很快,有些怯怯的,可能工作时间不长,未习惯和“电视上”的人们相处。
  她刚一交代完,便急忙闪回走廊,陆择栖表达感谢的客套话只说了一半,就看着对方移形换影般于眼前消失了。
  房间里已经有两个人在,先一步完成录音的林育睦正和一位其他组成员围着桌子抽积木,陆择栖可以只凭背影就认出他,原因仅仅在于……明明有人进来,他却能做到完全不在意,注意力仍集中在桌面上。
  看对方毫无反应,陆择栖放弃了主动打招呼这个选项,轻手轻脚地踱进去。
  这间等候室被装饰得像少年宫內的儿童益智区,四周贴着卡通墙纸,有一面墙布满便利贴,上面似乎都写了字。或许是为了帮助来这的人们打发时间,书架上整齐摆放了花花绿绿地杂志,茶几一角堆放着当下较为热门的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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