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但倘若陈远临阵倒戈,依附了魏西连,那他就会成为瓮中的鳖,下场之悲惨可想而知。
  陈远不动声色地回视着曹渡宇,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觉得有趣、滑稽,让他简直想笑出声来,仿佛在看《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大戏。
  他救曹渡宇不是出于爱他,但也是担着生命危险的,然而曹渡宇不来担心他的安危,反而怀疑自己的忠诚。
  他抿起唇,抿得很紧,硬生生将一个讥讽的笑容扭曲成了柔情蜜意——反正戏已经进行到了这里,他愿意演到底:“渡宇,我怎么会骗你呢?”
  曹渡宇也知道自己这句话问的很没有姿态,但是性命攸关,他也顾不得那些了,不太自然地笑了下,他没听进去陈远的那句“离开锦宁,别再回来”,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他只顾得为自己一会儿的逃窜做起准备。
  而陈远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唤来一名手下。
  这名手下也知道外面出了事情,不过他自诩作为一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不管是哪边获得了胜利,自己都不会有性命之虞,而眼前的二老板显然就不一样了,按照自家老板们做的坏事,被对方大卸八块了都不为过,所以他怯生生地走到陈远面前,很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不急着跑。
  陈远对他笑了一下:“你的声音响亮吗?”
  他摇摇头,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我嗓门小,闷,不响亮。”
  的确是不大,于是陈远拍拍他的肩膀,吩咐他:“找个声音响亮的过来。”,说完,他抬腿,进了关着魏西连的屋子。
  太阳升上来后,也有几缕阳光从狭窄的窗子里透进来,但是照不亮屋子的全貌,只映出了漫天的灰尘。
  魏西连两边各守着一名保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他本人两只手规矩地放在小桌子上,动作类似于听讲的学生。
  桌子上已经没有那份合同了,曹渡宇在逃命之余,还不忘了把这份文件带上。
  魏西连看到他进来了,嘴角翘起:“看来你们那边出了点麻烦事?”
  刚刚双手得了自由,魏西连已经将脸上的血迹灰尘清理了一番,不过手就是手,不能当毛巾使用,他的脸上还是有几道污痕没有擦掉,在偏于白皙的皮肤上分外醒目。
  陈远看了他一眼,没回话,转而向看守着魏西连的两名保镖吩咐道:“把他绑起来,跟我来。”
  陈远已经转过了身,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先把他的轮椅推过来,轮椅在客厅里。”
  站在屋子门口,陈远调动着一会儿要跟他一起出去的人,找来的声音响亮的手下果然嗓门非凡,正能担当重任。
  事不宜迟,陈远正准备带上他们几人出发,但一回头,他发现魏西连还在屋子里和那两名保镖拉扯。
  保镖自然是要将魏西连往外推的,但是魏西连拉住轮椅的紧急制动按钮,却不想出去,抬手向屋内一角指去,他不见外地命令道:“推我到那里去看一眼。”——那里摆着刚刚陈远作画的画架。
  陈远走到他们三人身边,两名保镖比他高一些,所以他与两人对视时需要稍稍仰起脸,脸仰着,他的眼风凌厉,因此也不显得弱势:“我不是告诉你们把他绑起来了吗。”
  两名保镖从某种意义上是机灵人,既然现在曹渡宇占据了劣势,到了要仓皇逃窜的地步,与之对应,就是魏老板有优势了,对于占据着优势地位的魏西连,他们不仅不愿意得罪,反而暗搓搓希望在他这里表现一下。
  其中一人犹豫着开了口:“魏老板反正腿脚不太利索,我们看紧一点……”
  “啪”的一声,陈远面无表情,抬手轻飘飘地便给了他一巴掌:“你以为曹渡宇身上的伤是自己摔出来的吗?看紧一点,你有什么把握看紧一点?”
  两名保镖不说话了,陈远盯着他们,也不言不动。还是魏西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对着两名保镖笑道:“还不快点把我绑起来?我们都要听陈先生的话。”
  然后他对着陈远笑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我想看看你为我画的画。”
  陈远皱起眉头:“没什么好看的。”
  保镖已经拿了绳子过来,在手腕再次被绳子绑起之前,魏西连忽然往前抓向了陈远垂在身侧的手,不过没有真抓,距离那只手还有十几厘米时他停了下来:“我想看一眼,”,魏西连看着陈远,眼睛弯起,敛去了狭长眼型自带的攻击性,“好不好?”
  保镖眼看着陈远动了,走到合金的画架前,他将那张画纸撤了下来,就在他们心中恍然大悟:原来陈老板对撒娇毫无抵抗力时,陈远拿着画纸回到了几人面前,当着魏西连的面,将那张画纸有条不紊地撕了个粉碎。
  随后他转过身,声音冰冷:“带上魏老板,走。”
  魏西连若有所思地凝视了他的背影片刻,一歪头,和两位保镖打趣道:“你们陈老板脾气可是怪差劲的。”
  在破败的小院里,陈远让两名保镖夹着魏西连坐到了后排,安排那名嗓门奇大的手下做了司机,随后他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跳了上去。
  “开车,”,陈远看着前方,只说了一条需要记住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
  梁彩文的手下守在距离这座小院百十米的位置,在向外开出来的车的必经之路上,架起了人墙,十几名身强力壮、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肩并肩挡在了路前方,瞪视着要将开过来的车生生逼停。
  嗓门大的手下打开小半截车窗,一面汗流浃背地开车一面向外喊:“不要挡路,都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伤了魏老板!”
  不过此方法只针对一般情况,对于那些不要命的就不起效果了,在陈远所在的车开到跟前的最后几秒,这些小伙子很默契地向两方散开了,同时已经预备好的汽车启动,跟上了陈远的车。
  陈远一行人闯过了第一道关口,但是后面十几辆车紧紧跟着,前面汽车笛声锐响,是梁彩文调动了其余的手下从各个路口杀出来拦截陈远。
  大嗓门的手下猛地一拧方向盘,脑门上的冷汗滴滴答答地向下流,他的嗓门,喊起话来十分有气势,哭起来也能格外地让人心烦意乱:“陈,陈老板,我们跑不了啊。”
  他在一次又一次毫厘之差的撞车中被吓得手脚冰凉,心里的一根弦紧紧绷着,几乎到达了极限:他只是嗓门大,心可是一点也不必其他人大。
  陈远忽然护住头脸,向下深深弯腰,一辆车擦着他们的车身并肩而行,就在刚刚,那辆车后排一个叼着烟的保镖毫无征兆地打开车窗,伸出一根铁棍敲碎了陈远副驾驶侧的玻璃。
  扑落身上散落的玻璃渣,陈远毫无感情地开口:“继续开,”,他看着前方,“在下个路口向右拐。”
  又有一辆车从侧面撞过来,在最后一刻,大嗓门手下一踩油门,那辆冲过来的车只撞掉了车子的尾灯。
  他踩着油门的脚没有松开,终于崩溃了,扯着嗓子胡乱咒骂道:“再他妈的往这儿撞老子宰了你们家魏老板!”
  后排的一名保镖听到这话,一面护着头脸一面往前探过身体,问陈远:“陈老板,我们需不需要拿把刀,”,这话他不想让魏西连听见,但是四面八方全是刹车音、引擎音,他不得不大声喊话,“拿把刀做个样子!”
  陈远抬眼,下意识地看向了后视镜中的魏西连,魏西连也在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不用,”他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外面,简短答道。魏西连的人不可能放他们这辆车离开,必然会用出一切手端逼停他们,只有他们停下,魏西连的人才有机会救下魏老板,而自己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往前开。他们两方的目标在根本上达不成统一,所以无所谓威胁不威胁。
  陈远想往正经的路面上开,在荒郊野外,魏西连手下的车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突然冲过来,而到了正经路上,有各种建筑的阻挡,会对他们的逃亡更有利一些。
  但是这里实在太偏僻了,哪怕是最正经的柏油路面,也坑坑洼洼的,路两边是稀稀落落,不到三米高的平房。
  陈远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四周:“再开快一点。”
  “已经——”,大嗓门的手下一句话没能说完,因为一个人从天而降,在平房顶上向下跳出,重重地降落在车顶上,然后拿棍子捅向了驾驶位。
  在那个人从车顶滚落到地面上撤退时,魏西连认出来,那是梁二。
  车子失去了司机,立刻歪斜了路线,如脱缰的野马般撞向了路边的矮栏杆,高速的车子直接撞开了栏杆继续向前冲去,在猛烈的冲击中,副驾驶位置的陈远把住了方向盘。
  保持着一手握住方向盘的姿势,陈远将晕过去的大嗓门手下费力地拉了起来,自己换到了驾驶位上。
  这将近十秒的耽搁让魏西连方的人在前面已经搭起了路障,为了避开路障,陈远咬牙,控制着车子拐到了旁边的野地。
  野地中遍布有半人高的灌木,车子每轧过一丛灌木车身便传来一阵伴随着尖锐摩擦的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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