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男人高声打断了话,停顿了片刻语气委婉了下来,“你也得理解上面的安排,大家在这花费了不少的心血…”
右边的人啧了一声,没有说话,将腿翘到了前座的靠背上,看着动乱中的黑夜,人群脚步匆匆、目光麻木,每迈出一步都像断了一口气一般费力。
“怎么回事?”子时关上了车窗,阻断了想要伸手探进来的人。
“小鬼子打下来了,所以我们才会这么着急来找你们,那个小孩没了就没了,战争死了那么多,也不差那一个。”
话还没有说完,银刀抵在那脖子上,男子下意识抬高了下巴,粗浓的眉毛压低紧皱着,呵斥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开回去,杀了一个你,组织也不会拿我们怎么办,毕竟战争死了那么多人,多你一个也不多。更何况,小孩接回来,我们自己会去报备,不劳烦您了,您就安安分分开车就好。”子时将银刀下压,语气冰冷。
午时被弟弟突然的举动惊愕的瞪大瞳孔,目光瞥向黢黑的窗外,如玉般温和的气质多了几分沉闷郁色,呢喃的声音只有自己知晓,“子时,不是你说只爱我一个人的吗,只因为那个李解荣,就…变了?”
被小许多的孩子挟持,五三喘着粗气,怒砸方向盘,脖子上的刀片一动不动的,划出了一道血痕,车子停在了半道没过多久开始掉头。
驾驶坐发出豪爽的笑声,“现在小孩子啊,15岁就这么不简单了!”
大路又重头开了一遍,转入了羊肠小道,小道上逃命的人太多,车子逆着人流行驶很不好开,只能缓慢的移动。
人看到铁皮车子也很好奇,用手贴着车窗,用身体蹭过车框,甚至有的直接坐到车前盖上。
五三啐了一口,“奶奶的,这得开到猴年马月!”,索性停下了车,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吼,“都让开一下,让我们过去了咱们也互不耽误!”
“开这么好的车,还来抢我们的路,有没有天理啊!”
“人命关头,也分高低贵贱,这个世道太摧残我们老百姓了。”
“凭什么让!不让,有本事从我们身上开过去。”
积怨已久的愤怒、怨恨在这一刻沸腾,举着骨骼凸起的拳头砸向车,身体的痛远不及心里不满情绪排解来的舒坦。
五三也不敢开车了,前进不得,后退也不行,嘴里骂着脏话。
子时放下腿,从五三的后背拔出了枪,大开了车窗,朝着天空连发几弹,震耳的枪响吓退了半数人,硝烟从黑洞洞的枪口弥漫开来。
“谁tm还挡道,我就毙了谁!有怨气就去找鬼子,在这逞什么英雄!”
原本拥挤的道瞬间清空了,两旁不乏站着老弱妇孺,目光戚戚的看着车窗里人,哆嗦的往后退。
“走吧。”子时捏着发烫的枪口,收回停留在那一排人身上的目光,声音因为刚刚的嘶吼而沙哑。
车刚启动,又被叫停了。子时慌忙的开了车门,下车不确定的打着手电筒往不远处的人身上照。
“小白耗子,你过来。”子时冲人堆里李解荣招了招手。
李解荣盯着那把枪,后退了半步,不敢上前。
“你tm过来啊!”子时看的气恼,捂着因为吼叫而撕开的伤口,面露凶狠的快步走过去。
李解荣转身就要往人堆里跑,午时下了车一把拎起人往车上走,夹着小孩的腰。
怀里人动个不停,本就烦躁的心思被扰的火气更重,挥手就打向那屁股,厉声呵斥道,“别动!”
上了车李解荣还不安分,哭喊叫唤着要下车,午时伸手来抱也被一把打开,哭懵的小孩没空仔细分辨哪个是一直照顾自己的哥哥,只知道左边那个刚刚打了自己的屁股,死活不让对方碰,钻进右边人的怀里,埋在那胸前一顿乱哭。
只要呆在一块就拌嘴,从来没有这么亲昵的相处,子午迟钝的抱起人放到自己腿上,揉着埋在颈窝的脑袋,声音生硬,“刚刚为什么不和我走?”
这几天当小孩当习惯了,一遇到事情条件反射的就哭闹起来,一开始还会偷偷懊悔,到后面怎么舒服怎么来。
李解荣抓过对方肩膀干净的衣服,擦着眼睛,小黑手毫不留情的抹在那背上,口齿含糊的回答,“我怕你用枪打我。”
子午扯着那瘦了但依旧圆润的脸,“怎么可能拿枪打你,想哪里去了。”
“那你昨天还说要带我一起走,今天就偷偷逃了呢。”李解荣不服气的也扯着对方的脸。
“昨天说带你走的明明不是我…”
“阿荣过来,子时腹部还有伤,坐我这来。”一旁沉默着没说话的午时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李解荣一脸懵的来回看着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手摸着还痛着的屁股,犹豫不决,最后还是伸展胳膊让午时抱。
腿上仍然留有温热的触感,子时拍着腿上被蹭的泥巴,视线瞥到黑夜里依旧黑的彻底的脚吐槽道:“小泥人,脏孩子,又去哪里打滚了。”
午时顺势低头,摸着那双赤裸沾泥巴的脚,“你鞋子呢?跑掉了吗?”。
午时问五三要了块布,掌心包着那手脚,细致的擦了起来。
窝在人怀里像是回归母亲怀抱的小猫,上下拱着,找到合适的角度打着瞌睡,“被抢走了。”
“除了抢鞋子,还对你干了什么?”
午时语气有些急促,将迷迷糊糊闭眼的人扶起,双手穿过胳肢窝支撑着不住点头的小孩。
子时打着灯往人身上照,手焦急的翻开对方的衣服,“说话啊,有没有打你什么的。”
李解荣闭着被灯刺的眼睛,拿着午时的手往自己的眼睛上按,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道:“有的。”
第60章
“哪里?”
子时调低了亮光, 整个人都凑了过去,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不听话的小孩剥了个精光细细查看。
李解荣适应了灯光,拨开了午时的手, 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腿和屁股。见子时上来就要扒自己衣服, 下意识将衣服裤子抓的死死的。
午时两手包住李解荣的后脑勺,尽可能温和了语气。
“能不能给我们看一下,我们看看严重程度, 如果不处理的话一直会很疼的。”扫了一眼子时的手, 示意他不要这么着急。
李解荣本来也就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知道了对方的好意, 也不扭捏的把衣服裤子脱了下来。
青红黑紫的印子或大或小的出现在嫩白的皮肉上,这几天午时每天都会给人洗澡擦拭身体, 除了露出来的脚和手哦, 别的地方都很干净, 这些淤青也就显得格外严重。
屁股上的一片青紫几乎占据了两个屁股蛋子, 午时小心的将裤子提了上去, 语气愧疚,“对不起,不知道你屁股受伤了,刚刚打的很疼吧。”
“不疼!那些人更没吃饭一样,踹过来和空气弹我一样,就皮肤看着明显一点, 其实根本没有感觉。”
李解荣看不得人眼睛里的委屈, 张牙舞爪的模仿着当时的场景。
午时弯着眼睛,清隽疏朗的眉眼煞是好看。而一旁的子时撇着嘴,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蠢货, 人家要抢你的鞋子你就给他嘛。”
“才不行,这个是哥哥给我做的,我才不会给他。而且他们可坏了,不但要抢我的鞋,还要抢我们的屋子,我怕你们回来,看到家没了会伤心,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哭,我可安慰不过来。”李解荣双手插着腰,气势汹汹的反驳道。
午时环着人的手僵硬,眼里闪过一丝动容又很快泯灭。
“我们”和“家”两个词触动了两兄弟的心,一直以来都是哥哥弟弟相依为命,爱意是畸形的,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但只要对方还在,家就没有散。
小时候被选着出国留学,一小就脱离了庞大而迂腐的大家庭,在国外留学期间,被教导藏拙不伸张,那几年活的并不痛快。
15岁突然被任命重任归国,借着年纪小不会被仔细盘查的优势,带着一批资料和研究成功回国,几经流离,不敢渴望有家这种存在。
子时勾着嘴角瞥向窗外,听着一旁两人嘻笑打闹,前头的五三也时不时插上一嘴,眼里望向远处升起的烟尘,暗自期许,“等仗打完了,我们就,都有家了。”
黑暗中,两双手紧握着,双生子的心灵感应让两人经常能够同频上,片刻,子时拉过李解荣的手藏在两人手心之间,低声回应道:“会的,我们会有家的。”
走的都是崎岖蜿蜒的小路,几乎没有平整的路段,一路颠簸,震的李解荣头脑发晕,恶心反胃。
中途下了几次车,人都吐虚脱了,一点饭菜都吃不进,最后还是苍白着脸,吐晕了才好转起来。
午时擦着怀里人头上密布的汗,按揉着手上抑制晕厥的穴位,看着天又一次亮起,三天三夜几乎不停歇的周转,车上四个人的精力即将殆尽。
五三的眼眶通红,红血丝密布眼球,嘴里时时刻刻叼着卷烟,不点燃就硬嚼下肚,手把在方向盘上,铜铃样的眼睛瞪的老大,时刻处于高度警备的状态,眼球呈现病理性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