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这时,刘和贵放下探测仪,发出肯定的声音,“老板,很干净。”
不待余寻光回答,谷四民突然抿着嘴把手上的文件往桌上一砸。
他的脸上,尽是憋屈。
余寻光顿了一下,才继续问:“农务部的张部长是民主党的人,要不要继续用?”
确定了没有监听器,纪宗海不愿意装模作样,恢复了暴怒的本性。谷四民在饰演时,将人物的这种转化交由刚才砸东西的动作来给观众预警。
有了预警,就有了层次,接下来哪怕他是指着程俊卿的鼻子骂,观众都不会觉得违和。
“不用能怎么办,你去帮我管农务部?”
他阴阳一句,又破口大骂:
“稽查部的一群疯狗,敢往老子的办公室里放监听,反了天了!上面来的人了不起吗?要换前些年,我让他们有来无回!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神气什么?”
怒了两声,谷四民发泄完毕,冷笑,“梁鼎盛还没傻,知道什么话不能说。”
他把梁鼎盛的口供摘出来,团成一团,丢到地上。
余寻光蹲身捡起,见领导在点烟,将纸团揣进兜里后,又赶忙翻出一次性烟灰缸。
谷四民抽了一大口烟,白色的雾气盖住了他的脸,他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三分令人胆寒的微光,“保密机器人没查出来东西,要么是保密署的人没向我汇报,要么就是他们已经被稽查组收了心。”
余寻光说:“地方保密署本身就归中央稽查组管,他们对我们有隐瞒,不难预料。”
“这是生怕吃不上一口热乎饭,急着给自己找奶妈呢。”谷四民的语气颇有不屑。又有些指桑骂槐,“平日里我亏待他们了不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余寻光收敛起眼神,装作没听懂。
谷四民几口把烟抽完,伸手挥散雾气,语气愈发不耐烦,“不管稽查科查到哪一步了,梁鼎盛是不能留了。”
言外之意,要动手。
谁去动手?
余寻光想,程俊卿肯定能猜到,纪宗海能当着他的面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就是想让他去干这件脏事。
所以他在表演时,便没做出什么太大的动作,只是加快了一下眨眼睛的频率。
程俊卿在纪宗海面前当了这么多年的“奴才”,他肯定早就练就了在他面前不动声色的功夫。
谷四民拉开抽屉,拿出那个盒子,把领带扯出来。
他走到余寻光面前,先出戏,对旁边的邬震启说:“我想亲手把小余身上的领带换下来,再给他系上。”
邬震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很有压迫感。”
谷四民点头,“我在这方面的分析是,纪宗海对程俊卿有着极强的把控力。不论是随性地把他当成出气筒,还是日常的权力施压,他在他面前都是无所顾忌的。”
纪宗海或许曾经顾虑过程俊卿的“女婿”身份,但当程俊卿为了获得更大的权益而倒向纪宗海的那一刻,后者就不再愿意把他当人。
纪宗海身居高位多年,他心里有种对底层人的蔑视。抛开程俊卿的附加身份,哪怕他再优秀,纪宗海也不愿意承认他。
他把自己出于人性的恶,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程俊卿面前。
余寻光当然也有自己的思考,他接过他的话,“纪宗海知道程俊卿没得选,又明白一个连婚姻都可以当作筹码的年轻人的内心是如何的坚定,所以他会放心的对他变本加厉。”
两位演员对人物关系都琢磨地很清楚。
光是听这种角色分析,邬震启都能想象到演员实操出来的精彩画面。
他问:“谷老师,你会给别人系领带吗?”
谷四民老实说:“我只会给自己系。”
这也是他为什么停下来的原因。
有很多人都是这样。“我教您。”余寻光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领带拆了。
谷四民认真学着,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他学会了之后,又帮余寻光系上原来的领带当作练习,确定无误后,接着排练刚才的剧情。
代入纪宗海,谷四民将给余寻光解开领带的动作做得极度的随意。
老演员的感染力太强了,谷四民又演了二十来年的皇帝、大领导,他身上的那种“积威”,可以说足够吓软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的腿。
余寻光也演过皇帝,他这时拿出演明祎时练出来的心性抵挡,不弱谷四民半分。
他也想过这时候要不要避让,可再一细想,纪宗海都要程俊卿去杀人了,他还能怎么避?程秘书不是一个没有脾气,没有原则的人。
所以,这里通过眼神反抗一下才是正确的,会把人物性格展露得更有层次。
除此之外,余寻光还从谷四民的肢体动作里体会到了一种强烈的不被尊重,不被当作人来看待的感觉。
程俊卿每一天都在这种煎熬的环境里工作。
现在是在排练,余寻光照例是在用间离法,以第三视角分析程俊卿的行为动作。他本来有些难过,可想起程俊卿的野心和抱负,想起他不顾一切的勇气,到底还是没有让心里已经升起的忧伤情绪伤害到自己。
他或许不用心疼程秘书。
程秘书是强者思维,他就算被打击、被压迫、被奴役、被轻视,他也只会去计算自己的付出与收获是不是对等。
现在来看,他的未来仍是光明的。
想清楚关键,余寻光的眼神愈加坚定。
近距离的,谷四民将他的眼神变化落在心里,看到余寻光能够撑得住他的气势高压,他心里愈加满意。
借着这个机会,他开了句玩笑,“小余同志,注意眼神,这里不是入党宣誓现场。”
余寻光笑了笑,又立马收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程俊卿想遵守底线,可是权力的重拳砸下来,哪里是他想,就能做得到的?
纪宗海把手里的领带给程俊卿系上,像是在打扮一个玩偶,“你看这条领带,多棒啊,材质上佳,怎么样都不会皱,最适合你了。”
程俊卿的下颌线都绷紧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纪宗海,对上他的眼睛,完全说不出来违背命令的话。
纪宗海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他拍了拍程俊卿的脸颊,“我知道有监控,我会找警务厅的贺局长帮你。程大秘书,这是一个伟大的使命,只有你能完成。”
或许是纪宗海不愿意将人逼急了,他又善解人意起来,特意把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着洪肃说:“老洪啊,必要的时候,你帮帮程秘书。他是个文人,心慈。”
洪肃背着手,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是。”
排练结束,演员的表演基本上没问题。在正式开拍之前,邬震启开口引导演员,给这一幕做中心思想分析。
邬震启首先对余寻光说:“程俊卿跟着纪宗海那么多年,跟着他玩弄权色,他以前应该是没有涉及到杀人这一块的。”
余寻光同样把剧本分析得很透彻,“我认为这是纪宗海给程俊卿的一个警告。”
“为什么?”邬震启转头望向谷四民,“他有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谷四民说:“不是警告,是纪宗海对梁渊华的报复,报复他在梁鼎盛事件上的撒手不管。”
他已经进入角色,他这会儿的眼神阴冷得像条毒蛇,“你不是不想管吗?那我就让你的好女婿管。这是你梁家的事,梁家人多少得出点力吧。”
听到谷四民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观点,余寻光皱起了眉。
面对他的凝视,他浑然不惧,继续用一种平淡的,像是能掩住任何心绪的眼神望着他。“我以为,是程俊卿跟民主党的人拉拉扯扯的事被纪宗海知道了,他才借机警告他。”
谷四民听到他说的话,恍然大悟,“果然心怀鬼胎的人容易心虚。”
他都没想到这回事。
邬震启听到这两种不同的发言,看见两人已经入戏的状态,失笑,“挺好挺好。”
两位演员会对这部分的剧情产生理解差异,是因为他们是完全站在角色的角度在思考问题。
这是好事。
说不定纪宗海和程俊卿真是这么想的呢?
邬震启甚至想到后来,“程俊卿哪怕一心向往上爬,他也是有底线的。纪宗海让他去杀人,显然触及到了程俊卿的底线。”
余寻光接过话说:“所以就是这件事让程俊卿坚定的倒向了民主党,因为他发现他再不跑,他整个政治生涯都会毁在纪宗海这个疯子手里。”
邬震启这时又把目光放到刘和贵身上,哪怕他在这场戏中只是一个旁观的角色,“洪司机是怎么想这件事的?”
饰演洪司机的刘和贵懵懵的,“纪宗海让程秘书杀人,难道不是信任他,想接受他入伙的意思吗?”
人如其戏。
邬震启喟叹一声,对这个“各怀鬼胎”的三人小队不要太满意。
宝藏演员饰演的宝藏角色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