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国内的新人导演也来了很多。他们一般都是先递过来一个名片介绍自己,说清楚自己的姓名来历,然后邀请“余老师”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自己的作品,最后表达希望能够有机会合作的愿景之类。
这种酒会具有独特的社交属性,去多了就没意思,但余寻光还是细致地观察着,把见到的一切都记在心里。
他的视力虽然被向怀辰治好了,但有沈竟先送的那副眼镜在,余寻光还是没有舍弃不用。他将原有的矫正近视度数的镜片取下,换上了平光镜片。一般人是发现不了他现在的眼镜没有度数的,偏偏有一次凌爽眼尖,也敢直接问:“你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没把话说得太清楚。
余寻光只笑笑,也没有解释。
凌爽也没强逼他一定要知道答案,谁还没点小秘密呢?
很快就到了接受电影频道采访的那天。不仅余寻光和覃敏做了造型,凌爽也是往帅里捯饬。他调侃自己,“往些年因为片子不能在国内上,我也能理直气壮地装出一副不在乎任何人眼光的样子。现在要骗国内观众的钱了,我这叫拿出商品应有的卖相。”
覃敏嗤之以鼻,余寻光却为凌爽的“自知之明”举起大拇哥。
现在的娱乐圈哪儿都需要人设,凌爽能拿出一张帅脸招待观众已经很有觉悟了,值得鼓励。
下午,梁田带着自己的团队上门。在酒店门口时他们就提前通知打开了摄像机,然后按安排的那样,由余寻光来开门迎接。
一群人握手寒暄,气氛热烈得宛若老友重逢。
——确实是老朋友。从《群鸦风暴》探班开始,梁田每年都得跟余寻光见一次面,她和三人相对着坐下时,还在提出往后安排一个专访的请求。
凌爽拉了拉自己的外套,开玩笑:“要是电影能拿奖,余寻光铁定答应。”
这句话成功把梁田逗笑,“但是电影能不能拿奖,不是得靠导演的水准吗?凌爽导演对自己这回的片子有没有信心?”
好家伙,本来只是闲聊,现在一句话直接进入主题了。
凌爽不犯怵,特别坦荡地望着梁田说:“事实上,我对我所有的作品都有信心。”
梁田问:“那种自信来自于哪里?是对个人能力的绝对认可吗?”
凌爽沉思一会儿,说:“我认为所有从事文艺行业能自己输出东西的工作者,都会对自己很自信。我相信您也是那样。您在提刚才那个问题时就自信于我绝对会回答,这种底气来自于哪里?是背后的平台,还是你的个人能力?我相信两者皆有。”
梁田没想到凌爽能把话反过来说到她身上来,露出了礼貌的笑意。
凌爽当然没有针对她的意思,他继续道:“所以我觉得自信绝对不是一个带有褒义的词语,相反,它富有能量。只有导演自信了才能够把控全场,拍出自己想要的作品;只有演员自信了才能够说服自己,演出能让自己相信也让观众相信的东西。”
梁田问:“你觉得余寻光自信吗?”
凌爽往前坐了坐,失笑,“他不要太自信了。”
镜头这时对准余寻光,余寻光正偏过头看他,很显然他对凌爽如何评价自己非常感兴趣。
凌爽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己,也没有收敛。他直来直往,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余寻光是一个很有想法,很有智慧的人,他当然也非常有能力。我不说别的,他现在已经做到咱们圈子里数一数二的角了,他能有这个地位,有观众们捧,也有他自己的本事。我记得我跟小余认识是他拍桐庐村那一年。那个时候他还没火,是刚拍完《与善同行》和《群鸦风暴》对吧?我老婆就是在《与善同行》的剧组上认识他的。我还记得她后来一回来,跟我提起这个师弟开口就是「太有本事,一般的导演是压不住的」。这当然不是说余寻光的性格难搞,而是说他很专业。我相信很多演员都会这么想:你作为一个导演要是不能比他更专业,你凭什么拍我?”
说到这里,凌爽转头看着余寻光笑:“你会不会这样想?”
余寻光眯了眯眼睛,仔细思考,随即点头,“会。”他舔了舔嘴唇,斩钉截铁地说:“不够专业的导演和摄影拍出来的东西,破坏性和伤害性太大了,积累到最后受到伤害的会是观众。所以我觉得一个有能力的演员,都不应该让这种事情发生。”
覃敏也点头,深以为然。
梁田歪了歪头,她忽然发现,跟凌爽在一起的余寻光锐利了很多。
或者说,是凌爽有意在引导余寻光展示他的更多面。
梁田想到凌爽和余寻光的资料,捕捉到刚才凌爽的一句“称谓”,她以此为锚点发问:“二位都是中传的学生,一个导演系,一个表演系。虽然年纪上相差了几岁,但是看起来你们的感情似乎很好。是有在学校里,还是在此之前就认识吗?凌爽导演作为早早出名的导演,余寻光在校时成绩也不错,既然你们投缘,怎么会到现在才开始合作呢?”
凌爽抬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有种往事不堪回首,“我之前找过他啊,被他拒了。”
这个大料挖得梁田眼睛一亮,忙问:“因为什么?”
余寻光被她看着,知道是非说出点什么不可了,“因为那时候的艺术理念不太相同吧。”
梁田说:“我知道余老师对剧本是会挑选,是有要求的。”
余寻光点头:“不说剧本精不精彩,首先我的要求就是故事的连续性,其次是作品的立意。”
梁田顺势问:“那之前拒绝是故事性不好,还是立意不好?”
余寻光笑了起来,这让他怎么好回答?
当众揭凌爽的短?
也不适合恰当的时机呀。
他想了想,从另一方面说:“是性格和看法,或者是说,在对严肃电影这方面我们的出发点不同。不是说谁对谁错,而是我们两个人看待事情的方式是背道而驰的,并且我们都坚信着自己的道理没错……刚才师哥说自信不是一个贬义词,我觉得说的挺好。但是我相信大家也都知道,自信过头了的自负和刚愎自用是怎么回事。我们那个时候正处于只相信自己的阶段,都太年轻,看事情的想法也很片面,也都犟,所以没办法说服对方,也不肯说服对方。”
凌爽认真听,听到后面开始发笑,他说:“我跟小余同志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说别的还好,一拉扯到专业上的东西就容易红脸吵架。”
梁田向覃敏确认:“他们这回的电影拍摄期间也吵吗?”
覃敏说:“我也会跟导演吵,这没什么,创作时因理解有差异而争吵是很正常的事。”
凌爽等她说完,接过话说:“但就像余寻光刚才说的,现在我们俩都更加成熟了,所以吵也只是一种为了能出结果的方式,不是那种上升到私人的吵。”
梁田觉得他俩的相处很有意思,里面绝对有能挖掘的地方。她开始把问题抛向余寻光,“这么多年能够成功在一起合作一次,小余开心吗?”
余寻光点头,“演得很痛快。”
没正面回答难道是不开心?
梁田笑得有些坏坏的,“我听人说,凌爽导演在片场会对演员做出一些,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她说完后不带停顿,在余寻光做准备时向覃敏提问:“覃老师是第二次和凌爽导演合作了,覃老师应该更加有发言权。”
覃敏特别实在,“反正我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是不会主动去拍凌爽导演的电影的。”
梁田这时才问余寻光:“他有这样对你吗?”
余寻光先瞟了凌爽一眼,在他呲着大牙乐的时候,他说:“凌爽导演有一点好,他对谁都一视同仁。”
梁田再问:“那如果有下回,你还愿意跟凌爽导演再合作吗?”
余寻光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凌爽没绷住,在旁边笑出了声。
场外,小陈翻了个白眼。
能拿捏小余很了不起是吧?还给你爽到了。
梁田真的什么都敢问:“我看网上说,跟凌爽导演合作的演员或多或少都有不愉快,但是你们俩还好。为什么?”
余寻光说:“我是因为,我很确定导演他这么做是为了电影的最终效果。虽然说他的做法与追求的东西和我不一样,但无法否认,我们都是独自存在的个体,而凌爽导演才是剧组的中心。只要是为了戏好,不论过程变得怎么样,我其实都可以接受。”
“在接受的途中你会妥协?”
“我会更加坚持。”
“那这样的话,你们能够拍出互相认可的片子,不是会有些不可思议吗?”
凌爽说:“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思想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那只是一种感觉。而镜头是能够看到,是能过通过演员的表演给人以情绪上的震撼与共鸣的可视化的东西。所以一旦好的镜头拍出来,甭管你内心是怎么想的,感觉对了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