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谢疾回去的时候特意嘱咐要死守消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在他都不能立刻暴露。
  太医房门时两人刚好撞上,拉着他道出实情,“夫人的身子我着实无能为力了,大人多多陪伴吧,就这几日时光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种话听完的,有人这么诅咒他的爱人,早该发怒把人带下砍了,可是他做不出反应,好像心底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扫过一圈以前江北书用过的东西,目光停留在他平日常坐的那个小板凳上,眼前出现他往日鲜活的身影,就算是懒懒的晒太阳都能给他带来好心情。
  虚无缥缈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幻影消失后,他鼓起勇气想要故作轻松的去见江北书。
  却在看到的第一眼,一切的准备不攻自破。
  他就那样静静地靠在床边,清晨有朝气的阳光落到江北书衰败的脸上,连上天都在嘲笑他的无能。
  谢疾用身影遮住那道刺眼的光,江北书眼神闪躲了一下对他说:“我想...见见太阳。”
  “好,我带你去。”他命人准备好了一切,亲自把人抱出去。
  这是自他回来后,在毁容的情况下面见外面的人,不明所以的婢女不小心看到他的样子,倒吸一口凉气,仓促的跪下认错。
  异样的眼光落到身上也像针扎一样疼,他突然理解了身体残缺被人看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江北书裹着外套往谢疾怀里缩了缩,把自己的伤口藏起来。
  谢疾用手轻轻挡住,道:“别蹭,伤口会疼。”随后打发下人都守在外面。
  “现在没人了,把脸露出来好不好,别闷着。”
  江北书把头靠在躺椅上,感受着清早天气的凉意,被烧了大半夜的身体得到缓解,舒服的眯起眼睛。
  他看上去惬意,其实谢疾明白,他撑不了多久了,或许都熬不过今日。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一切都处理好,我跟你一起走,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
  江北书拉住他离开的衣角,让谢疾靠下来,动了动嘴型:“我不恨你。”
  谢疾哽咽的点头,笑的难看。
  他还有事情要解决,还要去见见自己的母亲。
  ......
  老夫人的院子里被清理一番干净不少,那群能干的老嬷嬷以后什么事也干不了了。
  谢老夫人见到他这个儿子第一反应居然是惊恐,瘫坐在位子上止不住的颤抖。
  “你到底做了什么?山儿呢?你大哥呢!”
  他平静回答:“死了。”
  “母亲您的靠山没了。”
  “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他步步逼近,“大哥要害我,是您纵着他害我,还要联手害我夫人,我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
  “我一直都明白您的偏心,因为我残疾,只能把大哥当成未来的依靠,我从来没怪过,可是为什么你非要把我夫人置于死地呢?”
  “你看着他挡了大哥的路,想把人弄走,哪怕休妻、和离,那条路不行,为什么一定要让人死?”
  谢老夫人垂着头不回答,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
  谢疾自言自语:“后来我明白,因为在你眼里,我夫人就是烂命一条,死了丢出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我也一样,你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的感受,所以有恃无恐的下死手。”
  他母亲反应过来,扑着拉着他的衣服,可怜乞求道:“我怎么会不在乎你,你也是我儿子啊!”
  谢疾冷漠的撤开,语气里说不出的冷淡:“母亲,您找错人了,我不是你的下一个靠山。”
  “他死了我活不了,谁都逃不了!”
  第43章
  毕竟养他一场,谢疾还做不到弑母的地步,派人把她关起来,再也不许与外界来往。
  走出去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身后传来消息,“老夫人撞柱身亡了!”
  谢疾回头看了一眼,心情复杂,思虑过后依旧觉得没有必要纠缠这段裹着砒霜的亲情,何况里面包的还是刀子。
  府里的下人不在少数,当时清理的速度快,大部分被无条件放了出去,剩下的肯效忠他的全部带到了自己的院子,剩下的死的死伤的伤。
  从旁边路过的时候见到几个曾经在背后嚼舌根的仆从,心底的犹豫怜悯一下子荡然无存。
  他安排了几个嘴严的负责处理后事,不用太麻烦,直接一把火全都烧了最好,一点痕迹也别留。
  一夕之间全都变了,活下来的人都吓破了胆,暂时不敢出去乱说。
  他现在没工夫管那些人,让人在两家紧挨的地方做好防护,别让火烧过来。
  谢府现在对他唯一有利的地方就是离军巡铺远,不会那么快赶过来。
  这场火没有人管,烧的也快,谢疾远远站着看着最高处的房梁塌下,感觉心跳停了一下。
  锦安跟到谢疾身边,说了跟在他身边那两个小厮离开的事情,“确认过了,是夫人一早就打算好的,要把他们两个放出去。”
  谢疾点了点头回应:“他的话。全都照做就是,他是不想让他们继续掺和在这摊泥里...”
  "连对待下人都是真心的,为什么我就是没看出来呢?"
  他现在恨自己蠢,恨自己为什么要假装自负,也恨自己曾经为了那点脆弱的自尊心跟他发火吵架。
  “我会去看看他。”
  谢疾以为江北书还会安静的躺在那里等他,以为他身体不好一个人去不了哪儿,身边守着的人没安排那么多。
  没想到等着他的是空落落的躺椅,被风吹的摇晃。
  “夫人人呢?人呢!!”
  锦安惊恐的立刻派了人手去找,他身体病弱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谢疾现在后怕,若是还在自己这院里还好,他害怕江北书想不开,跑到对面去,那边正烧着火啊!
  他不顾形象的冲进了温度尚高的灰烬现场,除了零星的火苗,肉眼能看到的地方已经全部碳化,什么人什么白骨,跟木头掺杂在一起分辨不出来。
  谢疾猜测着江北书能去的地方,挨个翻找过去,掌心被烫掉一层皮也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京城里负责救火的队伍已经赶了过来,拦住他不让再往里进。
  “让开,都给我让开!我夫人不见了,我夫人不见了,我要找他,救人啊...”
  他肆无忌惮的痛苦喊叫,落到外面的人眼里成了忠孝良知,害了他一生的两个人莫名得了个好名声,他自己还被安上了恭顺的帽子。
  就有江北书,他正娶的夫人,什么都没得到,连名字都不被人知晓。
  谢疾颓然的身处废墟中央,眼里蒙上一层灰,死一样的寂静。
  从天亮等到天黑,得到的结果还是没找到,真的就像他希望的那样,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在绝望之际,负责安置马车的老奴犹豫着走了出来,谁发现了个人,就在当初江北书被救回来那日乘坐的马车上。
  谢疾听到顾不得思虑其他,脸上带着灰烬往那处跑,被随手触碰到的地方留下道血手印,顺着手指上下滴落,生出一条血淋淋的道路。
  等他赶到的时候,那辆破旧的马车正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被后面的高墙遮住,阴阴的让人不适。
  靠近了也没察觉里面有任何声音,谢疾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近乎破灭。
  撩开车帘的一瞬,他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没有高兴,面对江北书苍白的脸,他只觉得恐惧。
  他已经害怕的发不出声音,狼狈的爬上去之后卑微的跪坐在面前。
  双手触碰到江北书身体的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
  无论他的血再怎么温热,落到江北书身上都是凉的。
  谢疾抱着他离世时的姿势,疯了一样跑出去,求了很多人,不奢望让他好,“我只想和他好好说句话,一句话就好...”
  还没有听到江北书说爱他,怎么那么狠心丢下他一个人走了呢...
  谢疾想起他说的那句‘不恨他’,明白了里面告别的含义。
  他宁可一个人躲起来,也不选择见他一眼。
  江北书弥留之际觉得自己忘了点东西,眨着眼睛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把纪褚的牌位忘了,好像不久之前还抱着。
  能感受到疼痛之后,他发觉死亡不是件无所谓的事情,身上好疼,心里也疼。
  迈出的每一步都耗费着全身的力气,终于在那日的马车里找到了丢失的东西。
  死后怎么埋葬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带着这个东西不是为了气谢疾,只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一点私欲,说的不恨了就是不恨了,没说爱他是带着自己的脾气,谁让谢疾这么‘欺负’自己。
  谢疾花了两日的时间才认清了他离世的事实,亲手给他清理好身体筹划如何入葬。
  期间他看了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东西,上面的字迹无法辨认,但是能猜到是那位对他很好的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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