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从对方身上嗅到了金属味，香味。让人想把触须插进对方的身体里吮吸的那种香味。只是它看起来不像是食物，因为它是银闪闪的。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这个生物看上去已经死了，身体里只剩下一点气息。
她用尾部和前肢缠住对方，触须前后卷上了它的头颅，给它一个温柔而致命的拥抱。
就在这时，对方抽搐了一下，散发出无形的推力，将她轻松扫回了角落里。
像蝴蝶一样，这个浑身银色的家伙漂浮起来，但没有借助翅膀。
它只是静静地漂浮着，然后睁开了黑洞洞的眼眶注视她。一瞬间，四只银色的眼珠填满了它的眼眶。带着迷惑光芒的眼珠让她不由自主的过去，接受了它的有毒的触须的拥抱。
她立马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改变了。除了疲倦，还有一种隐约的兴奋感，要破体而出。她几乎是渴求着对方再给予毒液……
“这就够了。1号实验品。”
唤醒她的声音又说道：“改造很成功。我觉得我们可以下结论了。”
-
奥黛尔这次醒来的时候没有大叫，也没有挣扎。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很清楚地分成了两块，一块是驾驶系统之外的她，正在思考那个梦境。另一块是驾驶系统里面的她，正在注视复杂的路线图。
泡泡还在说着：
“你看见路线了吗？”
路线图就像一块布满了细小裂纹的幕布，图案毫无规矩。
泡泡让她注意寻找飞行器的位置。
这就像在无数道门里寻找正确的那扇。她每尝试聚精会神检查地图上发光的那些节点，就会感到一阵轻微的阻力。
尝试过几次后，她成功靠近了某个节点，并且将它攥在了手里。
飞行器掠过的星河忽然闪过一瞬间。
脚下的地面也随之剧烈抖动。整张路线图微微扭曲。泡泡飞了起来，将她拽出意识系统：
“这就够了。我们下次再试。要不然驾驶员就要醒了。”
她眼前交错融合的路线图就此消失。
回观察室之后，巴波又来看了她一次，问她去了哪里。
她装傻了：
“什么？”
巴波碰了碰她的手腕：
“奥黛尔大人，你的手臂上还有莹粉。我猜是泡泡带你出去了吧？”
她悄悄一笑。
巴波嘟哝着年轻的蝴蝶居然敢私自和将军的孕母说话，果然军事基地的礼仪课教的内容都已经被它们当食物吃了。
他们没说多久，飞行器上下抖动了几下。
巴波怀疑地望了一眼门外泰然自若的蝴蝶们：
“不要紧，这只是正常的……”
下一次颠簸来的更厉害。在巴波来得及打开门之前，像失重练习里那样，飞行器内已然失控，她飘了起来。
万籁俱寂中，无处不在的坠落感统治了一切，她看见所有的物体仿佛都在漩涡中摇晃，漩涡里是她和巴波。仿佛她脚下的丝线有一张巨口，正在吞入这架飞行器。在坠落的尽头，等待她的是天翻地覆的搅动和撞击。
重物一层一层压下来。
第27章
土腥味灌入肺中。
尖细绵长的吱嘎声戳破她的迷梦。她尝试睁开眼睛。一些丝线从她额头倒挂下来，随风无助摇晃，似死尸。
声音是从飞行器顶部的缺口传进来的。现在飞行器就像一只被地面撞碎的卵壳，豁口里映出被云雾笼罩的天空。那云雾是淡紫色的，浓稠如实体，正在顺着缺口缓缓渗入飞行器内。雾气所到之处，飞行器内坚韧的丝线纷纷断裂。
她转动头部，窥见了自己在急速降落时划破的外出服，远处的机械残骸，其中似乎有一些不成形状的肉类肢体——
不，那不是梦境，是现实。她抓住身边变形的飞行器零件站起来，一脚踩到了湿漉漉的血肉，居然有些陌生。
神经闪电般地将腹部抽搐感传达到脑内。幸好这次只是一次轻微的试探，她深呼吸，很快就克服了不适感。
吱嘎声穿透了雾气，急速扫过地面。她下意识举手抵抗这种巨大的噪音，在身体都被震响时意识到这音波和雾气一样无法用□□抵抗，于是往废墟里走了几步。
这纯粹是出自直觉的做法。看着雾气如潮水涌过膝盖，双手，然后是脸庞。她往高处攀爬，雾气便分开，只剩一些发光的荧粉沾附在她的外出服上。这熟悉的粉末让她空空如也的胃忽然紧缩。
看上去像蝴蝶产生的粉末。
对，飞行器上有蝴蝶，还有她的同伴……
“巴波。”
她从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里惊醒了，回头搜寻飞行器里活物的迹象。
由丝线组成的茧房零落散布在飞行器的残骸里，被雾气接触不久后就自动软化裂开。她撕开绵软的丝线奋力向里面张望，以为自己会看见蝴蝶破碎的翅膀，但里面干净洁白，很快连她满头满手的丝线都纷纷断裂，让她记忆中的那些讨人厌的蝴蝶更像是出自臆想。
茧房融化干净后，被丝线掩埋的金属残渣堆动了动。
她全身紧绷着走过去，看见那淡黄色的翅膀尖探出来时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开心，立刻蹲下来替他扒开那些遮挡物。
露出脑袋后，巴波用前肢搓了搓脑袋，圆圆的眼睛盯着她，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绒毛上沾满了灰尘，像是披上了层灰衣服。
“奥黛尔大人……”
“快出来。”
她使劲推开最后一块金属片，但力气不够，巴波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来了似的，和她一起掀开埋着自己的杂物。
此时贯穿雾气的吱嘎声又来了，巴波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忽然拉低：
“快。这里不安全。我们快走。”
这次的声音不仅震的飞行器外壳来回抖动，雾气也出现了波动。她呼出一口冷气，感觉脸颊仿佛被冰水瞬间冻住了，牙齿也开始互相撞击。
“好冷。”
这句话自然而然地从她嘴里说出，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巴波还在埋头寻找：
“等等，另外一个孕母……”
“不。没时间了。”
她被自己的直觉指引，漠然抬头望向飞行器由于冲击力而产生的裂口，接下来的场景便如同在她潜意识里预演完毕了一样：
两根漆黑的刺戳入飞行器的顶部，旋转一圈后切开一块缺口。比整个飞行器还大的甲壳虫头部出现在缺口里。它没有眼睛，没有触须，只是凭借带刺的头骨蛮力冲撞飞行器的残骸。嘎吱声就是它体内发出来的。
飞行器正在他们头顶分裂，巴波带她在掉落物里逃窜，像被暴风雨摇撼下漂浮无依的两片树叶。
逃出飞行器后，巴波让她抓紧了自己的绒毛，变回虫型加速逃跑。几块变形的金属片飞过他们身边，在地面上刮出痕迹。她回头看飞行器，正好看见体型如同一座小山丘的甲壳虫扬起上半身，重重踩在飞行器上，将其彻底压扁，轻松的犹如压碎一块土块。
金属被压扁之后，甲壳虫压低了肢体，开始进食。它腹部排列整齐的长条形甲片裂开，里面跳出许多盲鼠，一瞬间就把满地狼藉咬碎切割，带回甲壳虫体内。
“那是温沙家族的收集机器。”
巴波依靠六条腿飞快地越过地面上排列整齐的坑洞，像是灰褐色的绒球在风中飞舞：“他们的劳工在里面操纵，收集一切可用的东西运到地下。他们一定是被飞行器落地的声音吸引来的，以为我们是什么偷渡者。”
“它们……”
雾中的荧粉浓稠如雪花。她伸直了手臂环抱住巴波直到紧贴他的后背，眼睛被疾风吹的冷涩，但远处的鼠群仍然占据了大部分视野，而且在不断靠近。它们所到之处，雾气汹涌如潮。
很久之后，巴波才回答：
“我不知道。但最好不要和他们碰面。温沙家族极其痛恨闯入者。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想办法。”
听不见收集机器的声音后，巴波放慢了速度，一边走一边用触须试探地面。
“……这里有花粉的味道，还有一些地下的振动。我们应该不在暴风地。蝴蝶讨厌这种有雾的气候。会让它们的翅膀潮湿，没办法起飞。”
“但是空气里有荧粉。”
她说出这句话时就知道了此地只可能是土脉星系，既有蝴蝶居住又有其他种族的劳工的星系。
巴波没有直接回应。
第28章
又走了一段路，雾气越来越湿重，两人像是在微微发光的水中穿行。这里不仅没有其他生物，地面上也极少看见植物，只偶尔有几簇草根探出来。巴波每路过一团草根就停下来品尝，最后说道：
“我们要去有信号基站的地方，联系将军说明情况。无论发生了什么，您如果出意外都将造成外交问题。而且您还需要接受治疗。”
她低头，看着脚下粗糙的土地，有种不真实感，好像这一切都是在梦里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