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巴波在远处叫她,鼠群在咒骂着,蝴蝶们用钢铁躯体撞击地面,然而三方都毫无方法。咸腥味的脓血渗入土地里,又被荧粉光怪陆离的香气遮盖,如一副致幻剂。
  巴波终于在鼠群有力的波动中抓住了她。鼠群推着他们往洞穴深处走。脚下的草根和石块越来越密集,洞穴粗糙的表面撞来撞去,最后两人失去平衡,直朝着黑暗堕去,在岔路上无头无脑的走远,远离风声和地表。
  她抓住巴波说道:
  “有蝴蝶看见我了。他们在找我。”
  这句话说出后,她陷入昏迷。
  第30章
  在洞穴角落里的睡眠有一种窒息感。她的耳朵贴在一块植物叶片上,几滴水珠随着地面的震动顺着叶脉纹路滴在她的眼角,又在她梦中战栗时滑入她嘴里,土腥味汇入燥热的舌尖,撕裂梦境里摇晃的蝴蝶翅膀。
  她不安地睁开眼睛,视野被巴波的绒毛遮掉一半。
  绒毛一晃而过,露出不远处吱吱蠕动的灰色生物。
  这只生物受伤了,一串红肉从伤口里溢出来,巴波正拽着它的后背皮毛把它摁在地上,前肢被红色的血染了色。
  她连续摇了几下头,才把眼前灰蒙蒙的土屑甩走,看清楚巴波捉着的是一只盲鼠。前爪缺了一根脚趾,看上去有些眼熟。这只盲鼠正在试图用爪子去挠巴波,每次落空都会气愤地发出一连串气音。鉴于它的嘴巴在铁丝的禁锢下无法完全张开,能用喉咙发出这些声音算是非常惊人。
  她握手弹出蜂刺,小心走向盲鼠。
  巴波急忙向她挥手,盲鼠狡猾地抬起一只耳朵,居然开始用自己的语言说话(或者她认为它在说话)。
  巴波听完它的话之后轻声翻译了一遍:
  “它是运送蝴蝶尸体到食品储藏室的劳工。我们现在在地下据点的中层,异族的味道在这里很刺鼻,只要出去,其他劳工就会发现,替他报仇。”
  她的耳边还残留着鼠群的惊叫声,现在巴波低沉的声音掺进来,就像一团脏水里忽然丢进来了一颗石子。她望了望自己现在身处的坑道两边,没有发现其他生物,而且前后出口都被巴波用土块临时堵上了。在这么一个窄小的封闭空间里,这只盲鼠似乎成了他们俩唯一可以掌控的东西。
  她冷眼看着盲鼠的伤口:
  “也许我们可以把它的血涂在身上。这样其他盲鼠就闻不出来我们本来的味道了。”
  “那是一个主意。”
  巴波把盲鼠整个拎起来晃了晃,它背甲的夹层里掉出来一些蝴蝶的莹粉和翅膀碎屑:“但我们如果主动宰杀了它,可能会构成某些……家族交际上的问题。拿上这些机械部件。这是他的运载任务。我们可以用这些部件作为交换条件,让他带我们出去。这样的方法比较安全。”
  她也擦了擦衣服上的莹粉,把机械碎屑都归拢起来放在贴身口袋里。
  看见口袋里的酥球,她空咽了一口口水,回头看巴波。
  “它们能闻到酥球的味道吗。”
  巴波不确定地说道:“酥球的外壳没有打开之前就不会散发气味。也许我们以后遇到蝴蝶的时候有用……总之您先留下吧。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代步工具。”
  通道附近,动物脚爪匆匆刨过地面的声音吓得盲鼠和巴波同时一抖。她看见盲鼠脏污的嘴吸着气,像是要从空气中摸索着咬下一块肉来。
  她很奇怪为什么巴波要留下这只丑老鼠:
  “它看起来饿了。”
  “它只是个普通劳工,饥饿是常态。温沙家族信奉恐吓统治法,劳工们看起来不信任外人也是逼不得已,毕竟这里的条件艰苦。”
  巴波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放开这只盲鼠,声音却温柔了些:“而且我们需要有熟悉地下的生物带我们走出这里。它说它用自己的后代发誓不会背叛我们。”
  盲鼠急切地用鼻子指向通道外,不知道在暗示什么。
  这时,从更深层的地底传来的声波向上辐射而去,两人清晰地感到洞穴在强烈的声波经过时抖动一下,土块部分塌落。扬尘重新蒙蔽视线。就像刚才地底有一只巨大生物在睡梦中重重打了个喷嚏。
  “这是召回劳工,进入防御状态的信号。”
  巴波疑惑地喃喃道:“而且是加强过后的……地面上发生了什么?蝴蝶又来了吗?不,我们进入这里后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标准时了,现在地面上是夜晚。”
  他的疑惑最终没有得到解决。盲鼠吱吱一声,让他们看外面。
  刚才巴波匆匆堵住地道出口的土块已经有些松动,露出外面的岔路口。另一条交汇的地道里,一只蜈蚣爬过。节肢动物铁甲般的身体一节一节掠过缝隙,粗短爪子刨土的动作统一形成重影,好像永无尽头。坑道里只剩下它爬动时甲壳相撞的喀嚓声。
  巴波晃动翅膀让奥黛尔靠近地道岔路口:
  “这些蜈蚣也是运输食物的劳工。盲鼠让我们爬上去,伪装成货物,到了合适的出口再跳下来。”
  此时地底又发出一声信号。
  第31章
  这次的信号甚至比第一次还强,毫无阻碍地穿过这些弯弯曲曲,不见天日的地道,驱走荒芜地面上的渺小微尘。
  从天空往下看,这些声波只不过是在荒土上画出的无意义地图,标注了温沙家族的地下堡垒长期以来和其他种族混战的结果。
  隔着飞行器上的操纵台,身披全套装甲的玲玲已经看厌了下方景色,而且在等待期间为自己的翅膀补充完了燃料。泡泡耐心地守在旁边,又问了一遍那个孕母去哪了。
  玲玲教训他:
  “不要问问题。我忙着呢。”
  泡泡趴在操纵台上,两片翅膀平铺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不一会,土脉星系上的蝴蝶突袭队联络人联系了飞行器,刚刚接通就是一顿大骂:
  “你们怎么搞的?两个孕母在哪?被你们送到老鼠窝里吃屎去了吗?我们早就强调了坐标!!还写了两遍!你们脑子还不如毛虫大是吧?读不懂字对吧?!”
  对方张牙舞爪骂完了,才疑惑地用触角敲打黑漆漆的屏幕:
  “哎?等等。喂?这是什么玩意?你们在干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
  玲玲拿出一颗酥球,故意乱指挥对方去按通讯器上的按钮:
  “我这边看着挺好啊。是不是你们那边信号不好。按一下切换线路看看……”
  等到酥球被吃的差不多了,玲玲一翅膀推开趴在屏幕上的泡泡,假装刚刚忙碌了一把:
  “哦,我能看见了——你们刚才说什么?两个孕母没降落到指定地点?哦……”
  他思考了一下,然后轻飘飘地说:
  “那你们再找找吧。我们设置的降落地点肯定是正确的。土脉星的雾气太重,定向投放小艇总有出错的时候。”
  联络人声音冰冷,系在胸前的红绸带时不时被风吹起来,挡在屏幕上: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们的错……”
  玲玲扔掉酥球的空壳,翅膀一拍操纵台,让那些虚拟屏幕振动起来:
  “你想让我和紫夫人聊一聊吗?嗯?你想让紫夫人知道我们搞砸了吗?”
  联络人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因此保持了沉默。
  “我想也是。”
  玲玲挥挥手,让旁边的蝴蝶拿来另一部通讯器:“你们抓紧找人吧。我来联系火条麻,看他有什么解决办法。兴许那两个孕母身上安装了定位器什么的。”
  对方切断通讯后,玲玲望着操纵台上的土脉星地图模型。
  地图上的大半部分都被红色覆盖,有深红色的平原,浅色的山丘,最中心的平原模型流淌的红色最为深沉,像汇聚了所有强壮的血管,沉淀血液的内脏。玲玲轻轻用翅膀尖把平原模型推开,故意忽略了那里标注的敌人数量有多么惊人。
  泡泡还趴在一边,对酥球,其他同伴都无所谓的样子。
  玲玲故意拿起酥球去打他:
  “喂,你要和十月夜说话吗?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他吗?”
  泡泡一下子把酥球打回来,恶声恶气地说想要奥黛尔。
  “为什么?”
  玲玲原地起跳,想用嘴接住酥球,没想到失手了。其他蝴蝶以为他们俩在玩,纷纷飞过来嚷嚷着一起玩。等到其他同伴把泡泡挤走,玲玲忙不迭打开通讯器,等对方接通后抢先说道:
  “嘿。说来你一定会觉得好笑。我们这里有个小意外。”
  虚拟屏幕后面没有出现玲玲想象中的红色毛虫的身影,而是……
  “诺曼?”
  玲玲的声音一下子没那么热情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你还在干那些倒胃口的工作吗?”
  诺曼站在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标本收藏里,身披半透明的蝉翼长袍,双手交叉,看上去对这次通讯早有预料:
  “当然了。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啊。真让人伤心——火条麻,这里有你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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