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点头。
  这时酒吧门帘晃动,新客人来了。
  第76章
  被他们俩甩在铁轨上的两只蛆虫也找到了这里,一见面就是一顿吹捧问候,夸泡泡的飞行技术真是万中挑一,又问奥黛尔和卡哈斯曼人的关系。
  她的感知能力被酒精放大,耳边尽是顾客们纷杂的耳语声。这两只蛆虫急切的心思仿佛就摆在她眼前,让她得意地说道:
  “你们很想知道吗?”
  他们俩互相推搡了一下,清清嗓子:
  “呃,当然,当然,想来您也是卡哈斯曼人的贵宾,我们想斗胆请问……”
  奥黛尔跳下凳子,对泡泡招手说走,留下他们俩原地发呆。
  “我们不和他们玩了吗?”
  泡泡将酒杯里附赠的小伞拔出来扔给那个独自喝酒的舞女,换来她的道谢声。他对着舞女投以飞吻,同时说道:
  “我还想捉弄他们去诺曼的包厢里呢。”
  奥黛尔看见舞女居然也摘下自己的一块衣饰扔过来,不禁对泡泡随时随地寻找孕母人选这种开放心态大为钦佩。
  走出酒吧,泡泡把舞女给他的那支流苏挂在肩膀上,吹起口哨:
  “现在我们去哪?不是我害怕什么陌生人,只是这个证据越快处理掉越好。”
  他说的是始终被他包在衣服里的甲虫尸体。
  出口通道两侧被广告屏幕占据,屏幕里依次展示历届甲虫搏斗赛的夺冠场面。几秒钟内,奥黛尔已经看见有三四只不同颜色的甲虫被对手无情斩首,开膛破肚,或是撞飞。那些喷涌而出的液体和固体好像都是用颜料画出来的一样不真实,一波一波疯狂溅在观众的身体上。
  “如果你和我的想法一样的话……”
  泡泡和她互看一眼:
  “我们应该还赶得上角斗场的抛尸时间。”
  两人刚刚离开,酒吧里就来了一位黑衣客人。
  他绕着酒吧转了一圈,缓缓将其他客人逼至墙角,最终停在了一对愁眉苦脸的蛆虫面前。
  蛆虫们嗅到黑衣客人身上的粘液气味,满身肥肉抖个不停:
  “不不不,我,我们知道他们去哪了,他们说要去斗兽场……”
  黑袍下摆蠕动掀起,探出丝丝黑色长发。客人们接二连三找借口离开,只留舞娘在空舞台上哀叹。
  此时,酒吧深处的高级包厢的门被推开。听到声音的那一刻,黑衣人的斗篷抖了抖,收敛起黑发,毫不犹豫离开酒吧。
  -
  一场竞技赛结束,看守角斗场的门卫都松懈了,躺在没有灯牌的阴暗处稍作休息。因此,当客人和一只蝴蝶互相殴打起来,并且关押参赛甲虫的囚笼被掀翻之后,门卫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混乱的起源,反而无助地陷入了愈演愈烈的斗殴现场里。
  奥黛尔怀抱甲虫尸体,避开一众抱怨的客人,往角斗场后台跑。她要趁着角斗场抛尸时间,处理掉怀里的甲虫。
  即使没有地图,按照清道夫拖拽尸体在地面上形成的灰黑血痕,她也能看出来该往哪个方向走。只是这里的通道狭窄,四壁又全都是斑驳血迹,她的衣服不一会就被蹭脏。有一只清道夫嗅着虫尸的气味跳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咬了她一口,她甩手把它扔下,一脚踩死。
  这只毫无抵抗能力的虫子在她脚底裂开,内脏受碾压爆裂出体外,蹬了几下腿就没了动静。
  奥黛尔眯眼看着它,第一想法是快逃,但手里的甲虫尸体还在。其他路过的清道夫爬过来嗅闻现场过后,竟然没有丝毫反应,立刻将这只死去的同类分尸拖走。
  地面上只是多了一层污垢而已。
  奥黛尔由此知道这些虫子都只是最低级的劳工,即使消失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脚边,忙着拖拽角斗场上产生的虫尸的清道夫还在源源不断地路过。昏暗无光的通道尽头酝酿着一股沉重血腥气味,断断续续地被阴风传递过来。
  她小心走到通道尽头,站在清道夫们倾倒虫尸的地方往下看,在层层累积的尸体之间不断产生的死亡气息直冲神经。被污染,折断,粉碎的各种甲壳和肢体杂乱无序地在下方的通道里闪光,光点不断地蠕动,造成这些残兵败将还活着的错觉。
  奥黛尔俯身望着这场尸体的聚会,被那些甲壳相撞的叮铃声,敞开的血肉的搅拌声所迷惑。清道夫在她脚边来来回回,脚底传来一丝寒意。
  角斗场上的吵闹声像一根绳索,及时阻止了她再往下俯身。
  不,下面什么也没有。她应该回去找泡泡了。
  她举起早已准备好的甲虫尸体,松手,让它掉入同类里。收回手后她瞥见有一星光点也跟着甲虫飘飞了下去,疑惑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是将军给她的卡片。
  没有过多思考,回头望了一眼只有清道夫们经过的通道,她纵身跃入尸体池里。
  直到这时她终于明白过来:
  这些温暖,沉重的尸体其实都在叫喊着:
  饿。
  第77章
  尸体每一次从头顶落下,大量的液体和碎肉都会钻入她的口腔里,滑入喉咙,抚平体内每一个叫嚣的器官。这种滋味说不上来是辛辣,苦涩,还是甘甜,总之是一种新奇的,她并不讨厌的味道。
  她的手指穿过各种质感的虫尸,准确找到卡片。黑暗深处有整齐划一的切割声和机器运转声,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多待,身体却沉迷于被无生命的血肉组织挤压的感觉。
  她怀疑自己的四肢都麻木了,挥动了一下发现并非如此。她只是更加敏锐了,能够在这一摊混乱搅动的死尸里窥见一丝记忆。
  喀嚓声临近。她深吸一口气探出头来,和几只肿胀的蠕虫尸体一起被抛到亮处,耳边机械音轰隆炸响:
  “大胃王,大胃王比赛马上开始!食材运到!”
  推开蠕虫,她在粘液团里颤颤巍巍站起来,第一眼看见脚底涂抹了亮片的红色舞台。
  视线移到舞台边缘,那里有坐在光圈边缘的观众,每个人都生长着尖利的牙齿和深不见底的口腔。琐碎的声音被堵在她的耳膜之外,但是她能看见舞台上摆放的肉类。
  刚刚切下来的肉还在滴血,有些像胸腔部分,有些像尾巴,但是在她虚弱的目光里,它们都只是像一张一合的红色花朵,邀请着她上前去一探究竟。
  坐到桌前,餐盘里的肉块被摆在了她触手可及的前方。主持人扯着她坐下,嬉笑声在她耳边盘旋:
  “请看,我们大胃王比赛的新挑战者——”
  奥黛尔甩头躲开台下飘摇不定的噪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抖动的食物上。
  沉重的,湿润的肉类像餐盘上一朵沿着甲壳裂隙绽开的花。她以纯粹的饥饿感作为动力,一把抓起眼前带壳的肉块开始咀嚼。
  被袒露在光线下的肉被撕裂,打碎成她脸上的血点和口中的残渣。最开始吞咽进胃部的肉糜还会带来沉重感,在她熟悉了这种快速填塞的刺激之后,摄取过量肉类开始成为一种本能。
  现在餐盘内外,她的身边都丢弃了大量被啃光的外壳和骨骼,新的肉类还在源源不断送上来,成为她忽然爆发的胃口的填充剂。她几乎是在化为泥浆的肉沫残渣中拿起新的食物,熟练地将其化为白骨。
  主持人在她耳边刻意尖叫着,灯光的温度烤出了她的汗珠,不过那也许只是从她皮肤表面渗出的消化液——既然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重要,那么其实她只是和整个世界争夺食物的怪物罢了。
  机械地进食动作中,她的意识逐渐清醒,整合成一个实体,借助着灯光审视在场的观众。这条真理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他们也是一种等待被宰割,被同化的食物。他们为同类被食用欢欣鼓舞,那他们理应乐于奉献出自己的肉身。
  身体内部传来一声令人不安的冷笑,仿佛她终于在大量的营养催化中觉醒了。鼓胀的肚皮下其实还空空如也,随时等着那双手摸取到新的食物。
  一抹血光渐渐在她眼底融化,被黑色的眼瞳掩盖下去。
  深思飘荡之间,比赛已经结束。泡泡冲上来拉住她不停地转圈,大量彩带和亮片砰砰洒下,主持人在激动地重复着“冠军”这两个字。
  奥黛尔面无表情仰头看着彩带,和泡泡一起飞快转啊转啊,实际上谁都不知道,她的目光正在从舞台下盯着这里,饶有趣味注视那个刚刚贪婪成瘾地大吃大嚼的黑发雌性。
  泡泡又转了一圈。她的身体扭过头去,和台下的“自己”四目相对,真相让她瞬间全身战栗。
  那不是她。
  是黑衣人在台下注视着她。
  意识运转只需要一瞬间。
  欢呼声里,她牵着泡泡逃下舞台,连奖杯都没顾上拿。她预感到那人会趁着骚乱逃开,彻底消失在现场。但是泡泡从她支离破碎的语言里居然领会到了意思,飞起来拦住了那个黑衣人。
  他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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