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这里有一股异样的气息。
是除了水汽之外的，藏在大船深处的气息。
那么，要不要找其他人一起来求证呢？那样似乎又太麻烦了一点。而且……
泡泡拿出自己从追悼会上偷来的酥球，嘿嘿一笑，撬开印着其他蝴蝶名字的外壳，吸吮酥球里粘稠的液体燃料。
冷风和灌注了燃料的炽热身体相撞，翅膀不受控制地抖动，适应着风向，追寻着每一丝细微的流动，他有种想要立马跳起来飞行的渴望。
在附近的某一处，就有着气味好闻的生物。
不是那些黏糊糊的鱼人。这只生物的味道很好闻，类似于发酵过后的草叶，清水和贝肉。
泡泡一展翅，顺风飘飘荡荡，沿着中转站转了一圈，金色莹粉一路洒下。
中转站朝向运输铁轨的墙壁上有一排小小的观察孔，有一只鱼人正从观察孔里探出半个身子，定定凝视着来来往往的运输车。
在鱼人看不见的地方，蝴蝶的影子悄悄靠近，莽撞的热流一旦与冷锋交汇，就再也分不清彼此。
蝴蝶翅膀带着莹粉悄然坠落，在贫乏的铁道景色之上大放异彩。
鱼人被惊动了，迅速缩回自己的领域里，习惯了幽深水域的眼睛却不由自主追随着那抹奇特的彩色。
那扇窗仍然开着。
四目对视之下，泡泡发现这是一个“她”。
雌性鱼人拢着手臂，浅粉色的嘴唇张开，露出小巧的牙齿，脸颊两边湿漉漉的绿色头发像是遮掩她的羞涩笑容的帘幕：
“……你是雇佣兵吗？”
“你觉得呢？”
泡泡飞到她面前展示了自己的雇佣标志：
代表将军的金色翅膀图案。
她摇头：
“我不知道。我从没出过中转站。”
“哦？”
泡泡在窗前落下，浑身热量在她散发的朦胧水汽中制造出一块真空区域。
他冲人鱼点了点头：
“我叫泡泡。我想去哪就去哪。要和我去集市上玩一圈再回来吗？”
雌性鱼人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室内，珍珠色的大尾巴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你有个漂亮的名字。”
她着迷地注视着蝴蝶闪着危险光芒，暗藏武器的翅膀，被水雾覆盖的眼睛出现一层虹光，长发也渗出了雾气：
“但是……不，我不应该出门。他们招待客人回来发现我不见了，会生气的。”
泡泡满不在乎一笑，打了个响指：
“嘿，看着我，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鱼人了。无论你做什么事，他们肯定都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
鱼人侧过身去，若有所思抚摸着长发，看他过来又连忙说道：
“哦，不，不，请不要再过来了。这里不是雇佣兵应该来的地方。”
泡泡歪着头看她激动又不知所措的样子，让她把手伸出来。
鱼人眨着眼睛，犹犹豫豫伸出指尖搭在观察孔的边缘上。看泡泡没有其他动作，那几根连接着薄弱的白色蹼膜的手又颤抖着靠近了一些。
泡泡忽然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手掌。
鱼人尖叫一声，逃进黑暗中。观察孔也啪嗒一声合上。
泡泡笑着转身离开。
他没回头看，但是观察孔的后面，有一双清澈眼睛正在悄悄看着他的背影，并且在他的身影消失后还看着那个方向。
第107章
红色和蓝色的光点在遥远的地方汇聚又扩散，为眼前的事物蒙上一层陈旧的幕布。
奥黛尔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依然在母舰上。
然后断断续续的歌声吸引着她睁开眼睛，看见空气中如尘土飘荡的水珠。
她躺在一座圆形大厅的角落里，全身干燥，地面上却满是水渍，好像刚刚有一群鱼人经过。
除了她之外，大厅里空无一人，墙壁被厚重，濡湿的黑色幕布掩盖。一圈红蓝色灯光在幕布后闪烁，刺激着她的眼球。伴随着那隐约的歌声，她仿佛是某场热闹的聚会的旁观者。
对面的幕布窸窣摇晃。
她没来得及起身，幕布后面已经钻出来一个人——
门罗。
他牵着幕布一角，脸庞被灯光浸染成蓝紫色，漆黑的眼眶幽深可怕。
他抬眼看她，拘谨地抿嘴一笑，眯起的眼眸瞬间破除了那一瞬间的阴暗错觉：
“啊，你已经清醒了？”
他没有主动上前来。奥黛尔自己理了理衣服，向他走去的时候明显发现他紧张地攥紧了手。
在黑色的紧身衣包裹下，他的手臂像是海洋生物的柔韧触手。因此在他伸手示意她不要再靠近时，这一幕显得格外滑稽。
“等一等。”
他急匆匆说道：
“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而且你是……”
刚才为奥黛尔引路的鱼人也从幕布后挤出来，拍打着双手：
“哈，哈哈，终于找到您啦。金手绝不会让孕母发生什么意外的！奥黛尔大人，您和我们的管理员相处的如何？“
“大人？”
门罗低头看自己的同伴，眉头皱起的样子有点像谁。
“嗯？这位是……将军的孕母大人。门罗，你该不会对她做了什么——”
鱼人张开短粗的手指，嘿嘿一笑。
门罗踢了一脚水箱：
“严肃点。”
这恰巧是奥黛尔一直想做的。
看见鱼人和水箱一起摇晃的样子，她不禁微笑。但是在门罗抬头时，她立马换了副表情：
“怎么，我看起来不像是尊贵客人吗。”
门罗嗫嚅几句，和自己的鱼人同伴躲到幕布后交谈一番之后，他一个人主动站出来，还端来了满满当当的一盘子的食物。
不用他说明，她已经感到有一点饥饿。
他沉默，谨慎地上前几步，把托盘放在地上。
托盘上面有一小瓶液体，几盘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的糜状食物，水果切片和热虫蜜。所有的这些食物都用红色条纹布盖着，餐盘也做成了贝壳形状，看上去是一顿无比正式的餐点。
奥黛尔伸手拿食物时，不小心和他指尖相触。
他迅速瞥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睛：
“这里有芳香剂，几个口味的肉砖碎末，新鲜的水果，这是……新鲜虫蜜。还有，抱歉刚才招待不周。我以为你是在……”
她追问道：
“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他的手掌从瘦削的脸颊缓缓抚摸到发鬓里，眉角眼梢也因此被拉长，给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增加了寒意。
“我不知道。”
他偏头望着她：
“也许你是在跟踪我呢。”
奥黛尔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不再把他的话当真，转而观察托盘里的食物：
“不，我是来见其他人的。”
他把几个食物碟往她那边推了推：
“一切都说不准。我的意思是……你先是抢走了我的甲虫，承诺要赔偿我，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又忽然出现。至少在我看来——“
他举起手点了点自己，手指上那枚金色戒指像一只闪烁的眼睛：
“你是想见到我的。即使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奥黛尔对他说话的方式感到恼火。不过现在她并没有反驳他的理由，也并不想反驳他。可能是他说话的态度，可能是他富有神秘意味的面容，让一切都变得容易接受起来。
大厅里只有她咀嚼食物的声音持续不断。
“在水中的时候……“
他伸手整理着自己额前的头发，眉毛疑惑地拧在一起：
“你的游泳技巧很惊人。你之前和其他鱼人接触过吗？“
奥黛尔不由自主也学着他的表情皱眉：
“除了你和那只叫金手的鱼人之外的？……没有。”
她回想到自己昏迷之前，在水下出现的一双灰暗的，瞳孔狭窄的眼睛。
就是门罗的眼睛。
但是门罗的话毕竟提醒了她其他事情。她又看了看环绕大厅，密不透光的幕布：
“我在哪里？”
圆形大厅里的悬浮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但是这样也没驱散空气里的浓重水雾带来的朦胧感。
门罗转身站起来，在所有灯光亮起之后庄重地一鞠躬，拉开一块幕布：
“这里是转换间，也就是外部通道和飞行训练场连接的地方——”
幕布揭开后，奥黛尔因为强光暂时捂住了眼睛。被灯光渲染的诡谲的盈盈波光落在她的手臂，双脚，和周身，鱼人们在水墙里畅游，他们细滑无鳞的皮肤时而蓝，时而黑，时而紫，然而眼珠始终呆板无神，让如此艳丽的水体显不出一点生机。
“这里也是普通游客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
门罗随着灯光游走，动作轻盈的好像周围都是水体：“我作为一个管理员，对这里的所有阀门都一清二楚。所以要是你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