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奥黛尔望着逐渐远去的集市景色，自己思索一阵之后问道：
“在集市上，我遇到了一个……很像我的同类的生物。”
“然后？”
“他告诉我。我选择孵卵是错误的。”
“你认为呢？”
奥黛尔刚刚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沉重的身体就将她拖拽回现实的边缘，休息室之外的虫鸣声侵入耳膜，她不得不借助将军的帮助才重新脱离出来。
“望着我。”
将军半是强迫，半是引导她抬头望向自己：
“你在无法分清同类的时候做出的选择只会伤害自己。你听见我和桑夜宫的谈话了，也见识过了集市是怎样混乱无序的地方。不是吗。”
她攀附着将军的身体，和他进入到了一片血管脉络状的地方，四周呼唤的声音回响如同闷雷。
“让我们来看看你的可能性。”
将军伸手，一道金线从他手中延伸出去，灿烂金河映亮两人的面容。在他的指点之下，游荡的金色河流中出现了奥黛尔的数个侧影。他的蓝眸也随之变亮，同时映出奥黛尔本人和她的幻影。
奥黛尔能通过衣服和发型辨认出来不同时期，不同神态的自己，然而每个倒影背后都跟着一道黑影。
“这是什么？”
奥黛尔抑制着自己想要触碰那些倒影的渴望。单单是看着它们，她已经在脑中听到迷幻的呼唤声音。
将军拨弄其中一个倒影，将其放大，抽出那段黑色倒影：
“从你到来母舰开始，就有一个外界生物在追随着你的踪迹，就像暗影中的寄生生物，光线之下的蚊虫群。我察觉到了它，军事顾问们也察觉到了，但他们的计算能力并不足以从万千生物留下的踪迹里找到这样微小，鬼祟的踪迹。于是它日渐增长……”
黑影在将军手中变化增长，似乎要吞噬他洁白纤长的手掌。将军轻轻将其抛出，让奥黛尔靠近观察：
“最近它终于选择大胆接近你。让你产生对自己的生活的疑惑。”
血管网络之中的黑影开始拥有细节，变成一团黑色的头发般的物质。发丝交缠犹如海洋中的软体生物，瞬间抛出细丝牢牢绑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向上漂浮的动作。奥黛尔想要求救，张开嘴的那一刻，柔软的发丝即刻从口中钻入，控制了她的所有动作，淹没视线。
索索穿梭的黑色之中，将军在望着她，眼眸要让她想起由于缺氧而浮现的蓝色淤青：
“你想起他是谁了吗？”
黑色逐渐在她模糊的眼前形成了某个忧郁，墨水倒影般的人形。
奥黛尔灵光一闪，急切点头。
凶恶绞缠她的喉咙的头发立刻退出。将军靠近她，抚摸着她皮肤上的殷红印痕：
“抱歉让你如此害怕。你必须知道事物的代价，才会明白现状。”
奥黛尔停留在身体里的部分意识依然能感知道休息室门外的卫兵抖翅声音。卡耐安回来了。而且他正在和卡诺安用暗号交谈。
而她和将军相处的部分意识正在眼泪朦胧，缺氧造成脑内轰隆作响：
“他，他是鱼人……”
“不，他以鱼人的相貌出现，但归根结底，他只是幻影。”
黑色头发组成的门罗还在望着她，嘴角露出冷笑。将军轻松让他消散在光芒里。
奥黛尔摇头：
“他还会回来的。”
“当然了。这和你记忆深处的噩梦有关。”
将军爱惜地抚摸她的头发，好像在一点一点品味着她身体的温度和皮肤的质感：
“即使有了我的冠冕，你的眼睛依然太过蒙昧。要是我能在你幼时就开始教导你，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孕母。”
奥黛尔害怕溺水的恐惧感卷土重来，因此只顾抱着将军的双翼。
将军向她低头。那一瞬间，两人互相亲吻，拥抱的性质改变了。她只是感到自己被交缠，被侵入思绪，被改变了。在无穷空旷的空间里，一切寂然无声，然后她才渐渐重新获得呼吸和实体，在这一片暗淡之中注视着她的只有他的眼睛，现实世界一点一点恢复。
微弱的本能仍然在警告她。她在窒息般的惊慌感中听见他说道：
“……谁也无法全然掌控你的思维。真是一件怪事。但是每次观察你，我都更加确信事实会被你创造……”
他独断一切的形象淡去了，奥黛尔回到了自己的床铺里，回到光芒散去的现实之中。
将军和她的梦一起消失在虚空里：
“也许还是等到你学会控制自己之后，我们再继续。”
第163章
通讯器滴答声响动。
奥黛尔眨眨眼睛，活动着酸软的胳膊，甩开自己身上乱七八糟覆盖的布料和玩偶半成品，拿起通讯器。
门罗的消息在通讯器上弹出：
“来集市参加狂欢节聚会吧。”
奥黛尔望向窗外，微光集市也正在向她闪烁日益鲜艳的光芒。刚才的梦境让她身体深处感到一阵奇怪的空虚……
像是……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后颈。虽然看不见那里的小小疤痕，但她知道那是将军留下痕迹的地方。
“我暂时没有办法去集市。”
在通讯器上如此回复他之后，门罗又发来了一只章鱼挠头的小图标，附带一句话：
“将军不允许你外出吗？”
奥黛尔摇了摇头，把通讯器放到一边。
按照雪姬的教导，奥黛尔本应该开始自学百科全书，复习思维控制课，同时准备节日礼物。但是翼梭吸引不了她。
又做了半只玩偶后，她索性把这些东西都扔开，开始闭眼详细感受母舰的驾驶系统的波动规律。不一会，她感受到自己被包裹在暖洋洋的血肉组织里，注视着卫兵的移动规律，和他们对话又骚扰他们。这样惬意的感觉虽然会让她过后感到疲惫不堪，昏沉度日，但也比织布要好得多。
习惯了用意识注视外界的卫兵之后，她开始学习用身体的自然反应来制作玩偶。结果操纵手指和谐运动要比她想象的困难。不出一会，床边已经堆满了她制作玩偶的时候剩下的废料，以及她被戳破手指留下的血痕。奥黛尔却不觉得疼痛，甚至连多余的神经反应都懒得分给这具身体。
为她打扫房间的卡诺安和卡耐安同时进来——居然没有发现她的诡计。卡耐安走到床铺边，想要替她排列整齐这些玩偶。看见奥黛尔身边和衣服上的血迹，卡耐安迟疑片刻，说道：
“孕母大人……”
奥黛尔抬起头望向他，慢慢说道：
“卡耐安，你为什么要向将军告状，说我行为放纵？”
这句质问完全是一时兴起，奥黛尔急于想实验一下自己能否在神游的状态下说话。
卡耐安冷冷答道：
“孕母大人，我所说的都是事实。您不该如此肆意妄为。”
奥黛尔不说话了。
她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够吓一吓卡耐安。
卡诺安好像已经察觉了异样，上前来说道：
“孕母大人，您需要帮助……”
奥黛尔的全部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与自己的卵鞘重新连接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它的强烈不满情绪，以至于完全将其放逐而出。
她抬头盯着卡耐安，完全用意志命令它后退。卡耐安退至门口，在她的影响力消退时疑惑地摇头。
奥黛尔继续放任意识在房间里愤怒游荡。精致的器皿盆栽全部被扭曲变形，发出凄厉叫声，卫兵被迫退至走廊。
休息室的门裂开的声音让奥黛尔回过神来。她双手被自己的指甲抓出血迹，鲜血从指尖汹涌喷出，而腹内的卵鞘激烈跳动。
诺曼和阿释迦出现在了门口。诺曼手里拿着一支药剂，说道：
“……害怕什么。你们第一次照顾任性的孕母吗？”
第164章
奥黛尔被注射了药剂之后，全身都瘫软下来。现在她能做的只有把身边的物品统统推到地下，打乱卫兵为自己维持的秩序。
“我要向您道歉。”
卡耐安站在她的床边说道：
“我之前说过的话太冒犯了。请您原谅。”
她努力地挪动身体，抓住床边刚刚被他捡回来的一座袖珍将军雕像，扔在了他的翅膀上。
卡耐安默不作声承受了，抖抖翅膀让那尊四分五裂的雕像落地，又把碎片捡了出去。
旁观的诺曼鼓掌道：
“你选的武器很对。将军一定会欣赏你生气时候对待卫兵的态度。”
此时诺曼身边堆满了她这些天做的原材料和半成品玩偶。将军，泡泡，雪姬，阿释迦，还有诺曼形象的玩偶都被她做了一遍，没有一个是成功的。
当然，诺曼的玩偶是最潦草的。她不知道怎么用布料表现他本人的金属质感，于是做成了一个头发蓬乱，全身触须乱七八糟地竖起来，四只眼珠望向不同方向的丑东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现在不想让诺曼看见这些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