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不夜侯 第30节
加上刚才摸出的散碎银子,一共能值五贯钱左右。
丁老太找出一块布头儿,把散碎银子和那典身文书包在一起,又匆匆赶回前面。
杨沅来时虽然大致有了腹案,但具体实施下来,也是要随机应变,随时调整的。
这是他做危机公关时锻练出来的基本功。
处理危机事件,本就随时会发生事先不可测的新变化,哪有一成不变的计划?
初来时,他想着要拿到这份买妾文书,少花一点就是一点。
待见了丁老太太,一番明里暗里的敲打,眼看一文钱都不用花了,心头更是喜悦。
等到丁老太太从后边出来,把那小包放进他掌心时,杨沅便是一呆。
从那重量,他就知道里边有货。
这倒好,不但一文钱没花,他倒还多出了几两碎银。
杨沅走了,挥一挥衣袖,带着一份典身文书,还有一笔意外之财。
“富春县天钟山下樊实,有亲生自养女儿丹娘,年登一十九岁。
为因日食无措,自愿引就持契人丁正为妾,本日受得银钱百五十贯。
本女自此听凭银主,如有此色及走闪出,自当跟寻送还。
倘偌风水不虞,亦是自己之命,与银主无干。
今欲有凭,故立卖契并本女手印,一并付与银主为照……”
有了这件东西,丹娘与其父母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既不存在什么监护权,也不存在什么瞻养义务。
因为樊家是卖女为妾!
她整个人都成了别人的私产,自然也就失去了一个自由人该有的权利和义务。
而丁家这份典身文书拿回来,其父母也就没有借口以帮丁家绑回逃妾的理由带她走了。
前厅里,丁老汉还在热情地对于吉光做着推销。
这老汉大半辈子都围着纸浆和纸张打转,原本也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他一个孙子与樊家小子赌钱,逼那樊家小子还债时,樊家小子无奈之下才决定用姊姊抵债。
丁老丈……心动了。
自从见了丹娘的娇俏模样儿,他的魂儿就被勾走了。
老树发了新芽,六旬老翁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翻出库房里尘封多年的生锈老枪,便披挂起来,打算重上战场。
却不想老妻带着四子三女并三个姑爷打进门来,把那生米撵出了丁家。
若是丁老汉从不曾有过为非之想也就算了。
一旦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到了嘴边的美娇娘又丢了,他心里的煎熬可想而知。
这两天,丁老汉总算是缓过了劲儿来,打起了些精神。
今天恰有客人上门,丁老汉自然是希望做成这单生意,扫一扫心头的郁气。
“客官,老拙没有吹牛吧?你看这纸张!
咱们丁家纸坊在整个富春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造纸作坊。
客官你用这样的上好纸纸去写大好文章,还怕不能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吗?”
“哈哈哈,老丈你可真会说话,承你的吉言,但愿如此吧……”
于吉光一面说,一面贼眼乱瞄,始终不见杨沅的身影。
丁老丈热情洋溢地道:“既然如此,客官你来几刀?
十刀怎么样,待秋闱前后,我们丁家纸坊的纸可就供不应求了。
客官你如今多买一些,放在家里也不怕受潮生虫。
咱们丁家纸坊的纸一向以防蛀防潮著称的。”
这时,杨沅从后边走了出来。
于吉光急忙扭过脸儿假装抚摸纸张,却用眼角余光梢着杨沅,顺嘴应付丁老丈:
“啊啊,好纸,好纸,十刀,十刀啊……”
“客官可是嫌少了?那就二十刀?”
“啊啊,二十刀,唔,二十刀……,好好好。”
于吉光眼看杨沅穿堂而过走向外边,目光也追了过去。
丁老丈大喜,赶紧向自己的三儿子打了个手势。
丁家老三“诶”地一声,手起刀落。
厚实的一摞“站坯子”旋即就被劈开,毛边都不飞,干净俐落。
他那大儿子兴高采烈地把一摞切好的纸搬开。
老二和老三又合力把一摞未切的纸张搬上刀床。
“嚓”地一声,又是一刀,那切纸的声音就像银子在钱袋里晃动的声音,着实地悦耳。
第38章 取得典身来
许久之后,于吉光拉拉着一张大脸走出了丁家纸坊。
丁家的几个雇工,殷勤地提着一刀刀捆扎好的纸张跟在他的后面。
此时杨沅早已不知去向了。
傍晚,过要下值的时候,于吉光紧赶慢赶地回了国信所。
正要下班的沐丝,被他堵在了签押房。
沐丝一脸呆滞地看着桌面上一摞摞的纸张。
因为摞得太高,他连站在公案对面的于吉光都看不见了。
于吉光往旁边挪了几步,从侧面露出脸儿来,抓耳挠腮地看着沐丝。
沐丝运了运气:“说话啊!你跟保家仙上了身似的,这什么表情?”
于吉光赔笑道:“沐押班,这些纸很贵的,你看……”
沐丝搓了搓脸,疲倦地道:“行了,收着吧,反正衙门里头也是要用纸的。”
于吉光忐忑地道:“可是负责采办文房四宝的宋押司,是李押班的人,卑职担心……”
“诶!本官会跟他打招呼的。”
“好好好。”
于吉光马上满面带笑,只要这些纸没砸在他手里就行,很贵哒!
沐丝问道:“你说……他去丁家作坊,只是为了帮‘水云间’的内掌柜丹娘赎回卖身契?”
“是!卑职正让丁家的小工给卑职把纸驮上马背,就听里边叫骂起来。
卑职趁机回去,就听丁家老妇和丁家老翁拌嘴。
丁家老妇说是县上的杨都头来了,又说什么拿走了丹娘的‘典身文书’。”
于吉光把他听到的丁家两夫妇对骂的经过又详细说了一遍。
沐押班听罢,捏着下巴沉吟起来:
“班荆馆里送‘索唤’的帮闲,陌上花绣坊辞工的学徒,‘水云间’酒家内掌柜的相好儿,富春县上的杨捕头……
嘿嘿,这他娘的,我怎么觉得这厮像个‘游手’呢?”
于吉光呆了一呆,他满脑子都是杨沅是大宋皇城司秘探,又或者是金国浮屠引秘谍的念头。
突然间,沐押班就把杨沅一个神秘的间谍变成一个江湖老千了,这落差有点大。
可是,仔细一想,诸般人物、事件之间,几乎毫无逻辑。
但杨沅若真的是个“游手”,那许多疑惑似乎也就能说的通了。
杨沅若是一个“游手”,他不想去“陌上花”绣坊当学徒那就说的通了。
他去富春县冒充县里都头为相好儿的谋取“典身文书”同样也说的通了。
至于说他和金国贵女乌古论盈歌的接触,安知他不是胆大包天,想要诈骗那位金国贵女?
于吉光这里反复推敲沐押班的揣测,越想越有道理。
殊不知沐丝却是一句随口的调侃,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杨沅现在还真就跟一个“游手”差不多。
“行了,你先下去吧,继续盯着他,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
沐丝把于吉光打发出去,思索良久,这才起身。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这事儿查明白了他也抢不到功劳,那就查到什么禀报什么,让李公公伤脑筋去。
李荣是个太监,没有家室,就住在国信所里。
实际上,由于临安房贵,很多大臣都是既买不起房又不想租房,同样选择住在官衙里。
官员们的孩子被称为“衙内”,原因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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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公正在烫脚。
沐丝如此这般汇报了一番,全是于吉光等人调查回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