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虫族自诞生起就是一场豪赌。”
  “输了呢?”
  “以前赢过?”
  “……”
  即便再不认同,纳恒也不得不承认,自雄虫开始站上高位之时,雌虫便一次都没有赢过。
  一次都没有。
  赢了是摆脱苦难的千古盛事。
  输了也不会让雌虫处境更加艰难。
  不会比这更加艰难。
  ……
  凌长云心绪乱极了。今天发生的事太过猝不及防,信息量也大得惊人,一时之间竟密密麻麻理不清半点儿头绪。
  等他踏着最后一抹晚霞走进帐子,才开了灯就看到一个人影倏然出现在眼前。
  凌长云骤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看清是米阶斯后才松了口气:“阁下?”
  “咚!”
  米阶斯猛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动作之突然声音之大让凌长云都惊得愣在了原地。
  “???”
  第14章 监视
  凌长云忙伸手上前去扶,却被米阶斯按住了手。
  瘦削的雄虫力气用得极大,没有半点拉起来的迹象。
  凌长云不解:“阁下?”
  “……抱歉,阁下,”米阶斯按着凌长云,声音低得发沉,“我骗了您。”
  “什么?”凌长云一时没有听明白。
  米阶斯低下头,像是不敢再直视面前这位救了他两次的雄虫阁下,低声解释道:“从一开始,我就是第三军中将奥列伦希,派过来……监视您的。”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监视”二字尤甚。
  “我……我是一百多年前从荒星偷偷跑过来的,一直辗转在主星各城。前段时间,暴露了身份,被第三军关到了东北营。本来按传统应该是要在东部战争结束后处决的,但……在您来到东北营,昏迷的那几天里,奥列伦希找到了我,说只要跟在您身边,将您的一言一行都汇报给他,他就可以……饶我不死。”
  “……”半晌,凌长云抽回了手,米阶斯也不敢再动,松了力道。
  “我身上不是已经有监视器了吗?”
  “那是第五军中将的,虽然同为军部,但只要路彻得斯中将不同意,第三军也得不到半点消息。”
  “所以,”凌长云垂眸看着他,“从一开始送营养剂到后面的偷拿都是计划好的?”
  “不是!”米阶斯忙抬头,在对上凌长云的视线后又迅速低下去,急急解释道,“送营养剂是……计划好的,去接近您……但后面的事都是真的!我——我过去一百多年里经常吃不饱饭,就……就特别容易饿。军部每日给的份例不够,所以才……还有!还有后面的事也是真的!奥列伦希给了我一个光脑,让我随时向他汇报您在这边的一举一动,但我自从来到这边以后一次都没有和他汇报过!真的!阁下,你相信我!”
  他嘴里说着相信,头却是越来越低,心里也知道希边得尔阁下大概不会相信,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为什么现在说了?”
  “原本我想就这样晾着奥列伦希,等他发现我是个无用的棋子后便不会再管,到时候死也好活也好,总归这个秘密会烂在心里……但是,今,今天,纳恒中将发现了……我,我想着,与其别人先说出来,不如我直接告诉您,好歹,好歹……”
  好歹什么,他却是说不下去了。
  “光脑呢?”凌长云视线落到他空空如也的两只手腕上。
  “坏,坏了。”
  “坏了?”
  “嗯……他一直在警告我让我回消息,我就,就丢水桶里泡着了,来的时候他已经散架了。”
  “……”第一次听说未来星际仪器还能被水泡散架的,“它不防水吗?”
  凌长云着实好奇。
  米阶斯一愣,还是下意识答道:“毕竟是给我的,可能怕我偷偷拿去换钱,给的是早就淘汰的1.0版本光脑。啥都不防,只能发讯息。”
  “……”凌长云沉默了。
  米阶斯等了半天也不见希边得尔说话,沉到谷底的心半丝也活泛不起来,纠结挣扎许久还是小心翼翼试探道:“阁下?”
  “……一百多岁?”
  天知道凌长云看着面前瘦弱但看起来很年轻的青年,头一次听到的震撼有多大?问出这句话又有多艰难?
  米阶斯:“是,是的,今年刚好一百二十岁。”
  “……”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凌长云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
  默念了三遍“这是虫族社会”。
  又暗叹了三声“这波谲云诡的虫族世界”。
  着实不是他一十九岁的单纯青年能消受得起的。
  他一边暗自感叹着,一边拉起了还跪在地上的米阶斯。
  这次没费什么力气。
  米阶斯茫然无措地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又忐忑不安地偷瞄着凌长云。
  凌长云看着面前一百二十岁的“青年”,按虫族算法也的确是青年,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思来想去还是按着虫族的称呼叫了一声“阁下”。
  “每天送来的营养剂总有几管苦得很,”他抬手拍了拍米阶斯的肩膀,“就劳烦阁下以后都和我换一换了。”
  “?!”
  他的意思太明确了,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米阶斯简直要怀疑起自己一向敏锐异常的听力来。
  但凌长云早已走到了淋浴间,门一关,淅淅沥沥的水声隐隐传出,昭示着现实的真实。
  “好。”
  米阶斯听见自己郑重地应下了。
  “凌先生,心太软不是件好事。”系统的声音久违地出现了。
  凌长云震惊:“统哥,你不是被关小黑屋了吗?!”
  系统听着他话语里半真半假的防备气急:“我是在跟你单线对话!”
  “噢,”凌长云放下了心,耸了耸肩,随口道,“心软病犯了控制不住啊。”
  神特么的心软病。
  系统:“凌先生,恕我直言,你实在是太——”
  凌长云说到这,突然好奇问道:“统哥,像我这样的是不是不太适合成为贵司员工啊?”
  “实在是太善良了,我司就需要你这样心地柔软的人才!”系统又补充了一句,“那也是你司,凌先生。”
  说完犹嫌不够,方向盘一转搞了个漂移:“说起来,凌先生,你就不打算问问奥列伦希为什么要监视你吗?”
  “问了估计人也不知道,”凌长云按了一泵洗发水,“估摸着无非还是那道精神力的事。”
  系统:“可路彻得斯不是说是误会吗?”
  “真要是误会我还能好好活着?”凌长云在手心里打出沫子,“虫言虫语信不得啊。”
  系统还想再说:“凌——”
  “统哥,”凌长云真诚道,“这地挺滑的,您再聊下去就得跟公司商量我意外险的事情了。”
  “……”系统想到米阶斯上次在这两分钟摔了三个狗吃屎的光辉战绩,默默地闭了嘴。
  就不能好好学学一心二用吗?烦人!
  ……
  异兽入侵的脚步不会因为物资的短缺而减慢,它们只会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越来越肆无忌惮。
  自那天起,战争似乎正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光枪与嘶吼彻夜回响,营地里的空帐肉眼可见地愈加得多,收归的速度也减慢了,战场上腾不出人手。
  一切都太快了。
  凌长云和米阶斯待在帐子里的时间愈来愈久,偶尔找个夜深人静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时候出来透透气。
  有时候也会感觉到周围总有几道或愤怒或冰冷的视线在静静地注视着,但总归没有再现那天的事。
  南部的夏季走得又漫长又短暂,等到飒爽秋风吹起了一排军旗,异兽的吼叫也终于弱了下去。
  每日的营养剂还是自己去领,只不过两人和军雌领取的时间错了开来,一直都没有再怎么碰面。
  军雌那边的营养剂供给显而易见地少了不少,放得稀疏松散。
  雄虫这边的倒是没变,还是一日三管。凌长云每次只拿一管,剩下的两管都放进了另一边的箱子里。
  营地没有听到来人的消息,就是一架议阁派来补给的飞行器也没有。
  战争快要结束了吧。
  那是所有人的期盼。
  秋天到了,米阶斯愈发的困乏,如今已是到了晚上领了营养剂,一股脑地哐哐喝完后便上了床,睡到第二天晚上再去领营养剂。看得凌长云险些怀疑是虫族的冬眠……秋眠。刚开始还担心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怎奈他坚称自己每年一到秋天就是这个样子,睡足一个月就好了。
  既不了解虫族,也没办法唤医生,观察了几天好像也没什么事,凌长云只能由着他去了。
  秋眠的米阶斯已然懒怠到了极致,要不是营养剂必须亲自去领,只怕哭着喊着也要让凌长云一并给他带回去。
  又是新的一天。凌长云照例将两管营养剂放进旁边的箱子里,拿着一支就要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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