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雄虫一噎,不尴不尬地转身往外走,嘟嘟囔囔道:“现在知道那是位雄虫了,平时也没见你把我当雄虫啊,半点儿尊敬都没有,好不容易喜欢上名亚雌也不帮我追,害得我这追了两年了连顿饭都没跟人家吃过。有事光脑打爆,没事影子都见不着半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使唤那颗蠢球呢,要不是看在救了我几命的份上,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举报你。”
  路彻得斯都懒得搭理他。
  “哦对了,”雄虫走到门口又转过身,“那个针有副作用,明天醒来估计今晚发生的事他都不大记得了,要是断片了就直接没印象了。”
  他扬了扬眉,挤眉弄眼地疯狂暗示着。
  奈何趴着的那人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闻言视线就落到了希边得尔身上。
  雄虫:“……”
  呵,机会创给瞎子看。
  他扭头就一条腿跨了出去,想了想觉得今晚觉没睡够、热闹也没瞧见实在太亏,又一手扶着门框扭着身体转过去,道:“诶。”
  路彻得斯抬眸看过去,面上一派“你怎么还没走”。
  “……”
  我忍。
  雄虫扭曲着脸狞笑了声:“最后说一句,你这天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换个人就变张脸的,我建议还是真诚点儿,别哪天冕下发现了以为你精神分裂——”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连路彻得斯脸色都没敢看就拔腿跑了,还顺带拽了把门挡住后面阴晴不定可能恼羞成怒的洪水猛兽。
  “咔嗒。”
  门被彻底关上,外面微弱的逃窜声很快便掩了下去,房间里又变得安安静静。
  “呼——”
  夜深了,窗外拂过一小阵凉风,徐徐打在紧闭的玻璃窗上。
  里面的一切都被拉起的帘子挡了个彻底,半点儿也窥视不到。
  壁灯昏昏,两人趴在不大的房间里,凑得极近。
  一人醉得沉睡不醒,一人疼得辗转难眠。
  呼吸清清浅浅地交错着,又在暖灯下缠着绕着散开来,于寒夜中添了一抹慰藉。
  ……
  “宝贝,看妈妈给你带了什么?”
  年轻女人踏着夕阳推开门,一走近,扑面而来的就是淡淡的薰衣草香,夏阳在女人身上罩了层淡金色的薄纱,哪怕逆着光也能窥见她艳绝的容颜。
  真真是位绝色的美人。
  “是什么?”一直坐在身后的男人起身,笑着走了几步,接过女人指间挂着的巴掌大小的镂空金叶黄风铃,朝这边轻轻地晃了晃。
  “是什么呀?”女人笑得明媚,“是风铃。”
  男人向前走了两步,弯腰轻杵着水蓝塑料小鹿的脖颈,一下一下地晃着手里的精美风铃,笑眯眯地逗着人:“喜欢吗?”
  女人也走了过来,半蹲下身,头一偏微微靠着男人,一起逗着:“喜不喜欢?”
  “叮铃叮铃——”
  风铃摇着晃出轻响,清脆的音伴着满屋的欢声笑语透过半敞的窗荡了出去,迎着风转了几圈,呼凌凌地落在芬芳了一整座花园的薰衣草上。
  摇曳着,摇曳着,把最后一层余晖也摇进了大海里。
  “砰——”
  手肘不慎压上了小圆球,凌长云骤然惊醒。
  “?!”神还没缓过来,入目便是路彻得斯勾了红丝的眸子。
  距离实在太近,凌长云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不想坐了一夜的腿早已麻木,这会儿一动就是一软,要不是手撑床沿撑得快,这会儿已然栽了上去。
  这么一弄,混沌的脑子终于是被撑清醒了。
  路彻得斯一直趴在那静静地看着他,见他好不容易站稳了,人瞧着也清醒不少,才悠悠道:“阁下,早安。”
  凌长云:“……”
  什么早安?
  这是哪儿?
  他腿怎么麻了?
  什么情况?
  哪怕面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露,路彻得斯还是从他紧抿的唇间窥到了雄虫隐隐的崩感。
  他挑了挑眉,低低地叹息一声,道:“不过一夜,阁下怎的就和我如此生疏?着实让人心伤。”
  “……”凌长云窒息。
  什么一夜?
  一夜什么?
  眼见着面前的人神情已是愈发控制不住地崩裂,路彻得斯终于收敛了些,指尖捻着刚刚滚到他手里的小圆球,捏了一把——
  “砰。”
  凌长云吓了一下,路彻得斯看向他:“阁下,记起来了吗?你昨晚喝醉了酒,踩着窗子就溜进来说是来看看我……的伤。”
  凌长云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空白的脑子终于容进了几段回忆带。
  精神力,斗篷,翻窗,判几年,推门,砰。
  戛然而止。
  凌长云:“……”
  以前也不知道断片能断成这样啊。
  路彻得斯一边观察着他微妙的神情,一边慢悠悠地补充道:“问了伤,喝了药,随便聊了几句,阁下便醉倒在这儿了。”
  凌长云听着他说,全然没有印象,吸了口气,抬手揉揉眉心,道:“药?”
  路彻得斯:“解酒药,阁下的体质似乎并不适合喝酒。”
  宿醉的第二天头疼得很,凌长云缓了这么一会儿,腿上的麻意也渐渐消散,他撑着站起身,后退一步下了梯,站在房间地板上:“多谢。”
  “……”路彻得斯看着他,不过几瞬又收回视线,“阁下不必如此,来看我已是让人受宠若惊。”
  凌长云闻言眉梢一挑,微妙地看了一眼路彻得斯,却见那人半阖了眼,俯趴在床上像是在休息,背上盖着的薄毯隐隐透出点点血色,中间似是空了一些,不难想象下面是怎么的狰狞惨象。
  壁灯还没关,在天光大亮的白昼里显得万分暗淡。
  瞧着,颇有些落寞。
  凌长云身形就这么顿在了原地,太阳xue一阵阵地发疼,四肢也不怎么使得上力。
  半晌,他走到旁边摸索着开关关了壁灯,又在床前站定。
  白靴落上床下梯,与木制板上碰出了微响,路彻得斯闻声倏地转头抬眸——
  凌长云伸臂掀起长摆,坐回了原位。
  路彻得斯讶然:“你……?”
  凌长云转身,一条长腿斜支着,手肘架上了膝盖,垂眸道:“白天人多,中将不介意我在这儿待一会儿吧?”
  “……”路彻得斯轻笑出声,转回了头,“冕下大驾光临,荣幸之至。”
  今日天气极好,隔着一层帘子都能看到外面乍现的日光。
  “阁下昨天喝了不少。”
  “人太多,这个敬完那个上,总不能都推了吧。”
  “那就记着,以后找机会收拾回去。”
  凌长云失笑,漫不经心地回道:“那么多人,收拾得了吗?”
  路彻得斯闭了眼:“雄虫冕下自然可以。”
  “……”
  两人一上一下,一个动不了,一个缓着劲,在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还疼吗?”凌长云忽然道。
  怎么可能不疼,眸子里的血丝盖了一层又一层,这么问一句也不过是希冀星际时代有办法可以屏蔽痛觉。
  希冀……吧。
  “……不疼。”路彻得斯唇角微弯。
  很快又敛了下去。
  “……”
  不知名的情绪在房间里滋长蔓延,挡了露进来的天光,也挡了泄出去的话音,此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冬阳渐渐高悬起来,帘子也遮不住了。
  再问其他,路彻得斯像是累得很了,只说无生命危险,便闭口不谈了。
  “嘀嘀。”
  不知道坐了多久,凌长云腕间的光脑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撑着站了起来。
  “去驭都?”路彻得斯倏然开口。
  凌长云下了一级站到地上:“嗯,陛下要见我。”
  “阁下怎么选择?”
  一缕长发钩在了左边的镂金袖口上,凌长云抬手将他拉了出来,缓步向门口走去。
  “中将认为呢?”
  “咔、嗒。”
  房门开了又合上,里面只剩下路彻得斯一人。
  灯灭了,帘子挡不住光了。
  ……
  “冕下。”
  凌长云赶在驭都雄虫过来之前回了酒店,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冷水泼上去遮掩了满面的疲态。
  “走吧。”
  ……
  驭都皇宫。
  “陛下,希边得尔冕下到了。”
  虫皇这次没有在主殿召见希边得尔,而是选了后花园湖边一座雅致的亭子。
  冬日的皇宫花园还是一片锦簇,底下镶嵌着的也是各色质地细腻的晶石宝玉。凌长云一路跟着雄虫穿过园中长道,远远便看到虫皇一身绣金常服坐于木刻亭中,亭里摆了一张石桌,桌上放了一副用雪青晶石雕刻而成的棋盘,几枚黑白玉棋子放置其上。
  “陛下。”
  驭都初冬的湖边还没有那么冷,吹来的风也只是透着凉,亭上垂了几根绦丝,风一吹便舞下了几道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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