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拿着信封,小心翼翼地撕开,里面是一张薄薄的印花纸,一串串紫藤落在上面开了花,中间的字端庄沉稳,典雅大方——生辰吉乐,金胖胖安好。
  系统发誓他只是为了万一到时候被逮到不至于里面是啥都狡辩不出来才看了那么一眼:“生辰?你生日?”
  凌长云轻轻用手指拂过上面看了多年熟悉非常的字:“还没到,是冬至。”
  系统不解:“那不是还有差不多两个月?”
  “嗯,”凌长云眸间涌上怀念,“我是初冬过去的,院长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送我生日祝福,说这样我就可以过一整个冬天的生日了。”
  无论是在院里, 还是后来出去。
  十一年来, 年年如此, 年年不落。
  系统咂摸了会儿:“以后我也要这样。”
  “话说,”他很是好奇,“金胖胖是谁?你小名?”
  “……你看我金吗?”凌长云勾了缕发丝到身后, “是我在缸子里养的大胖金鱼。”
  系统:“……你取的名字?”
  “嗯哼。”
  系统:“……真贴切。”
  这取名技术和那什么“白球球”是一家的吧?
  系统不再出声,像是困了去睡觉,凌长云转身半倚在桌边,低头看着手里的贺信。
  孤灯里的身影看上去总是寂寥落寞的。
  夜风自半敞的小窗吹进,落在眼尾转了转,一抹浓稠的红就这么晕了开来。
  “快一年了啊……”
  ……
  “轰隆——”
  火烧得高,烧得大,目之所及尽是一片浓重黑烟。
  每天都换新花的挂壁玻璃瓶倒了,放满了线装收藏书的沉香柜子倒了,摆满了大大小小家庭照的琉璃架倒了。
  一切都倒了,冲天的火光烧毁了整座宅子,盖在疮痍之上的幸福连着外面凋了大半的薰衣草一起碎得彻底。
  “那就都去死——————”
  女人如厉鬼般凄厉的尖叫穿破浓烟炸在了耳边,身前最后的遮挡柜子“哗隆”一声再也站不起来。
  此多年后,那是比遍体的鳞伤还要恐怖百倍的噩梦。
  “受伤万余人……”
  “轻伤八百人……”
  “割了双腿……手……翅翼……”
  “神怒……因为……希边得尔……”
  “!”
  凌长云骤然惊醒,仰起半身坐在床上,仿若浓烟窒息之人猛然冲出火场,生理本能让他控制不住地大口喘着气。
  水顺着滑落至眼睫,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凌长云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冒了一身冷汗。
  他抬手擦去。
  灯没关,视线一清晰,旁边立着的人影便直逼瞳孔。
  “?!”凌长云还透着些恍惚的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伸手摸了放在枕下的玻璃片就要刺过去——
  那人反应极快,玻璃片才露出尖端人就侧身,抓住凌长云的手腕避了开来。
  这么一动作,凌长云也看清了来人是谁。
  “……”他松了手上力道。
  路彻得斯看着他眼里还没褪下去的厉色,挑眉:“阁下下手未免太狠了些,万一是底下睡着的那只雄虫怎么办?”
  军雌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又冷又寂,只在末端泄出了几分笑意。
  凌长云这会儿才松了劲儿,闻言没好气道:“米阶斯对半夜当贼站人床前没兴趣。”
  路彻得斯握着人手腕不动,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道:“什么贼不偷东西只站这儿?”
  凌长云想抽回手也抽不动,不知怎的今晚莫名有些恼,撩起眼皮看着他:“中将这是暗指自己是变态吗?”
  路彻得斯眸子一眯,就着抓着他手的姿势上前,屈起一条长腿跪上床沿。
  身侧微微一沉,凌长云下意识想往后退:“你干什么?”
  路彻得斯拽着他手一拉,让人退后不得,随即手往人身旁一撑,整个人几乎快将凌长云抵在身前。
  距离太近,手又被桎住,凌长云也不敢太动弹,只是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军雌,还没彻底平息的呼吸又有急促的架势。
  被气的。
  路彻得斯维持着姿势不动,笑得罕见的轻佻:“我虽没做过,但见过的变态也不少,阁下若是想,自是竭力满足。”
  “……”凌长云气得闭了闭眼,“我不想谢谢。”
  他尽量心平气和下来,道:“放手,下去。”
  路彻得斯没动,只是看着他泛着稠红的眸子,放轻了声音问道:“做噩梦了?”
  “……”凌长云移开视线,“与中将无关。”
  路彻得斯抬手,丝质手套轻柔地勾去了他眼角沾着的湿意:“因为匹配场的事?”
  凌长云偏头避开他的手:“中将想多了。”
  “那三名雄虫已经得到最好的医治,其他人也基本好得差不多了。”路彻得斯手顿在半空。
  凌长云没说话。
  路彻得斯抓着他腕的手下意识松了些,感受到他迅速的抽离又紧了回去:“我——”
  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嘴唇微微翕动,到底还是没说,只是抬手慢慢拿掉了凌长云手上攥着的玻璃片,放到一边:“太锋了,以后别用这个了。”
  凌长云还是没什么反应。
  路彻得斯指尖轻碰了下凌长云的脖颈,那时见到的红痕有些淡,这会儿早就没什么痕迹了。
  手套实在凉,触上去凌长云也忍不住动了动,才张口,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面前的军雌抱了过去。
  路彻得斯一手握着凌长云的手腕,一手扣上他的后颈,慢慢地将雄虫往里带,压上微凉的衣襟抱住了雄虫。
  下颌被人带着避开勋章压上了军雌的肩膀,整个人都被清冽的松雪气包裹其间。
  凌长云登时僵在了原地。
  “阁下是觉得那些人是被你连累的吗?”
  凌长云懵了会儿,反应过来刚要伸手推开军雌便听到这么一句,手抬了一点儿就停了下来。
  怀里人身体绷得很僵,路彻得斯手搭在他后颈上没有别的动作,继续道:“不是你,是做的人太恶。”
  路彻得斯松了凌长云的手腕,拉着被子往雄虫身上盖了盖:“阁下是最强精神力,就是什么也不干也会挡了别人的路。”
  路彻得斯说完这句就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抱着怀里一点点放松下来的雄虫。
  敞着的小窗被人拉起,留下的一条细缝也不够多少飞雪钻进,只是飘飘扬扬地沾在玻璃窗上,一寸一寸凝成纹花。
  半晌,凌长云抬手搭在军雌腰上,将他往外推了推,路彻得斯也没怎么用劲,顺着他的力道就往后退了点儿。
  盖在身上的薄被随着动作往下滑落,房间里的调温系统无声地运行着,只是凌长云开得低,这会儿倒是透着几分凉意。
  路彻得斯干脆直接坐在了床沿上,左臂垂落按在床边。
  凌长云手撑着往后挪了挪靠上床头,理了理身上搭着的被子,暼了眼路彻得斯:“中将现在出入倒是如临无人之境。”
  雄虫眼尾的红意已经褪了不少,神情平静,语气里还带着一抹几不可闻的调侃,路彻得斯看着便笑了下:“路过看到阁下的灯大半夜的还亮着,就上来看看。”
  凌长云屈起一条腿,手肘搭上去:“安城祂临一最南一最北,中将这路倒是铺得长。”
  “……”路彻得斯伸手在兜里掏了掏,“好吧好吧,我是来送阁下点儿东西的。”
  凌长云一秒不停顿地接着道:“这都凌晨几点了中将来送东西,属实让人心惊胆战。”
  路彻得斯“啧”了一声,将手里的黑木盒子递过去:“阁下这嘴愈发不饶人了。”
  “这是什么?”凌长云低头,伸手接过来。
  “解酒丸。”
  “?”凌长云刚好打开了盖子,里面整整齐齐列着数十颗保险子大小的黑色小药丸,闻着有股淡淡的桂花香。
  凌长云诧异:“这,之前不——”
  “之前?”路彻得斯神情似笑非笑,“皇室的药苦得很,阁下这般嗜甜,又怎么咽得下去?”
  凌长云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阁下自己告诉我的。”
  凌长云:“???”
  “营养剂,”路彻得斯没再逗他,站起身,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个巴掌大小的草编绿兔子出来,连着更短一些的晶刀一起放到床边的柜子上,“早点儿睡吧阁下,我走了。”
  凌长云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些茫然,下意识道:“就走了?”
  大老远跑过来没什么要紧正事要说?
  路彻得斯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懂,闻言弯下身,凑近瞧着雄虫漂亮的眸子道:“阁下这话会让我误以为,阁下舍不得我。”
  “……”凌长云也没躲,只是抬手指了指门口,“慢走不送。”
  路彻得斯笑了声,直起身:“记得关窗啊阁下。”
  他说完转身走到窗边,手一撑就翻了出去,纯白翅翼在黑夜中漾出了几许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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