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眼前的亚雌轮廓渐渐扭曲与雪白墙壁融为一体,一层水雾蒙上一切,再落下便是女人被烈火烧灼了大半的疯癫面容,四周都是焦臭的高烫,锋刀与尖钩都葬在里面。
“你的转变就在一瞬之间,猝不及防。”凌长云手杵着扶手撑起脱力般的身体,力道之大直接带倒了单椅,嘭隆炸在满是凄厉尖叫的火场里。
“但凡你先前表现出一点点,表露出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不喜——”女人带着满腔被浓烟呛出的血尖啸着朝凌长云扑来,厌恶,癫狂,憎恨,仇视……杀意,一切都在放大,放大,占据了整双眼眶。
“我都不会那么痛苦。”最后一声轻得刹那便消散在了扑上来的尖指中。
“轰隆——”
雷声爆透了高窗,房门被人猛地推来,狠砸到墙上强行扼住了亚雌的尖声喊叫。
“阁下!”
一声急喊震碎了女人狠劲掐上脖子的双手,所有的鲜血淋漓伴着高火一起裂得彻底,坠落后露出的是军雌泛着银光的面具。
“轰隆隆隆——”
雨大得几乎要打碎窗子。
火灭了。
……灭了吗?
凌长云视线越过去,转了一地的水血狼藉,转了抱头发抖的亚雌,最终落在了那双凝着急色担忧与不解的紫眸中。
“……抱歉。”凌长云急促地喘息着,步履慌乱逃也似的出了房间,膝盖狠撞上倾翻的椅子腿也没停下。
“四皇子,这……”被狂喊吓进来的医生见到这一幕进也不是走也不是,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一阵急风扑面刮过,里面的军雌早已没了人影。
“看住他。”
几名医生面面相觑,只得进去重新按住失控地要掐破头皮的亚雌。
……
雨下得突然,下楼的工夫就打落了不少细枝成叶。
凌长云出了医院大门便往下走,踏着漫上来的雨水下了台阶,整个人都暴露在暴雨里。
夏夜的雨裹着寒凉,噼里啪啦抽在身上,凌长云却只感到火燎般的疼痛,滂沱雨声也成了铁带鞭笞的震响。
火在烧,他想逃。
可逃到哪里都是烧焦的墙,所有的门窗都被封死,血从身上淌下去又被高温蒸腾走,逃去哪里?
无处可逃。
“阁下——!”
约格泽昂大步跨上来,硬生生拽住了凌长云。
'别想跑!都跑不掉!都跑不掉——'
“放手。”凌长云下意识后退,挣扎着要甩开抓上来的手。
“阁下!”
'都去死! ! !去死! ! !都是因为你! ! ! '
“放手!”凌长云手上骤然一甩,力道之大脚下一滑猛然让他摔倒在地,飞溅的水花扑了一身。
约格泽昂猝不及防被他甩得踉跄了一下,稳住步子后立刻上前半蹲着要拉起凌长云:“先回去——”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都让我恶心至极!都是你害了我——! '
“不是!!”大雨中伸过来的手像是要掐上他的脖颈,凌长云瞳孔骤缩,下意识抬手挥开——
“啪!”
沾满了潮水气的拍响在这一刻倏然盖过了雨声,约格泽昂眼中蓦然闪过当年红发雄虫狠拍下他拼命拽住军雌衣角手的样子,他眸底忽地沉下,半跪着强压上雄虫的肩膀:“希边得尔!”
凌长云被他这么狠力一按,大雨仰面冲进眼睛,刺痛伴着雨水洗去了大半火雾。
“你到底怎么了?”约格泽昂死死按住不让他动弹,“你是在为那只虫崽鸣不平吗?”
雨下得又大又急,打在身上蒙了视线,看不清雄虫的神情也看不清是旧日还是今昔,恍惚间各种情绪一齐上涌,顷刻间便摧了往日的觉察。
“你觉得那个亚雌不该出手伤了他是吗?”
话语字字窜进耳朵,听进去的只有“伤”一字,凌长云摇着头:“不,她是想杀了他……”
约格泽昂眸间思绪转瞬即逝:“希边得尔阁下,”他加重了语气,“你看清楚,卡琉希他病了,病得很严重。”
一声“卡琉希”将凌长云的神智拉回大半,他终于看清面前的人是约格泽昂:“你说,什么……?”
约格泽昂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卡琉希之前有个虫崽,他何尝不是全心全意地照顾他,爱护他,但他的雄主一声令下,那只虫崽便将他骗到缡楼外要联合里面的雄虫一起将他绑进去,供里面的下贵族雄虫玩弄虐杀。”
“阁下,如果是你,你看到那只虫崽又一次把他带到缡楼,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做?”
凌长云神情恍惚一瞬,绕到遥远的过去,又在声声“独子”中转了回来,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军雌,却发现雨大得起了一层水雾,夜里的灯也打得暗,什么都看不清晰。
半晌,约格泽昂松了手上的力道:“阁下,你来主星不久,鲜见亚雌处境之艰难,卡琉希先前的照顾已是多人望之而不及,况且他虫崽的伤并不严重。”
“他病了。”他道。
“……”
雨水不绝地冲进眼眶,刺得里面生疼,凌长云抬手触上军雌的面具,冰凉的,冷硬的。
他忽然就笑了,声音贯在雷雨轰鸣里:“说了那么多,你是怕我因为这件事对亚雌,或者说对雌虫心生芥蒂吗?”
“轰隆——”
电闪雷鸣,银白的光自天际竖下,一瞬照亮了两人同样苍白的脸。
凌长云手杵着冲进了碎石的地稍撑起身,微微仰视着面前的军雌,又问了一次:“四殿下,你那天想让我看的,是这个吗?”
“……”那一刹那的亮光让约格泽昂彻底看清了雄虫脸上的神情,那双被雨冲得血红的眼睛让他心下陡然一慌,不自觉地压低身子与他平视。
“不是,”他道,“我也很诧异,雄主。”
“所以你确实是有东西想让我看,”凌长云一字一句道,“除了那位托伯茨阁下喜欢的亚雌之外的东西。”
“……”
瓢泼的大雨像是冲进了嗓子堵住了喉咙,约格泽昂一时竟撕不出声音,只有心脏在不安地剧烈跳动着。
凌长云食指顺着抚过面具的蝶尾,有些尖锐的棱角轻而易举便划破了被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指腹,鲜血顺着往下淌,很快又被暴雨冲散,转瞬间便消失在湿地里。
“约格泽昂,如果有一天我与你的夙愿相悖了——”凌长云扯着嘴角想笑一笑,却是连这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会杀了我吗?”
第74章
第74章 出事我刚和他吵了架
你会杀了我吗?
如果有一天, 我和你的夙愿相悖;如果有一天,我所行之事不再是为了雌尊;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你雌尊之路的挡道石——
约格泽昂, 你会杀了我吗?
然而当年大火浓烟问不出一句, 今日暴雨惊雷也得不到一个回答。
诡噩冲了天,骤雨打了身, 猛高的体温烧上了神经, 凌长云手指一落便倒在了大雨中的怀抱里。
约格泽昂揽住那人被雨水浸透的肩背,手臂不断地收紧再收紧,其上嵌着的金饰湿淋淋地摩擦在白布上,震出了惊天动地的缄默与疼痛。
少顷,他才像是被颈间的灼热烫醒了一般,慌慌忙忙地膝下用力一顶,借着碎石的刺硌惊醒全身疲软的神经,小心地抱着怀里的雄虫站起身,翅翼猛振向停在远处的飞行器疾行而去。
……
驭都,皇宫。
“雄父,您找我?”
奇利罗昂自殿外走进来,挥手让身旁的亲卫在门外等候,自己拖着步子缓缓走向里室。今夜雨大,饶是几人打着伞也还是湿了衣摆,一路淅淅沥沥地在琉砖上滑下水痕。
虫皇着一身华贵寝衣坐在宽椅上,长发闲闲散散地垂落身后,已是一副要睡的样子。
他等奇利罗昂在面前站定行礼后才睁开眼,点了下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是。”奇利罗昂依言坐下,满身的寒气一时半会还散不去, 激得他偏头咳了几声。
虫皇暼了他一眼:“身体还不见好?那些个皇医都在糊弄吗?”
奇利罗昂捂着帕子压了压,道:“一直都这个样子,左右也治不好,能撑一天是一天吧。”
“能撑一天是一天?你倒是想得开,”虫皇冷嗤一声,“这一代皇族只有你一个雄虫,你要是撑不下去,将来皇位由谁来继承?”
奇利罗昂放下手给自己倒了杯水:“雄父年富力强的,皇位继承都是远边儿的事。”
“年富力强?也亏你说得出口。”虫皇端了旁边的热茶喝了一口,“你那边的人都报来我这儿了,那些个药就没见你好好吃过一次,你想干什么?找死也不用这么积极吧?”
茶水凉得紧,奇利罗昂喝下去就感觉胃里一片冰寒:“那些药从出生起就开始吃,吃到现在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虫皇:“没效果?没效果你隔三差五就出宫去一趟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