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哪段?”
“砍,对不起……”
“还有活着。”
“……”约格泽昂想问,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
“记忆确实紊乱,”贺老太太接过话,叹了口气,“很乱,精神也很——”
她不想这么说,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准确说法,所以她还是道:“很不正常。”
“很不正常,”贺老太太卷了袖子揩了揩眼角,“一开始在医院,我们轮流去看他。”
“白天空空洞洞像具……夜里就崩溃大叫。”
“有时喊别过来,有时喊对不起。”
“说得最多的就是害死了……”贺老太太顿了顿,道,“后来,忽然有一天就——”
她说不下去,明老太太起了身,接道:“就正常了,不尖叫不空洞,偶尔还会说几句话。”
她想动一动,却是走了几步又停住:“但我看着他,却有种莫名的,瘆人。”
明老太太转过身看着约格泽昂:“你懂吗?不是我害怕他,是瘆人。”
“……”约格泽昂垂下了眸子,缄默着。
“找不到他其他的亲人,后来被接去了孤儿院,我们想去看他,”明老太太沉默了会儿,“但他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们了。”
约格泽昂抬眸。
贺老太太起身拍了拍明老太太的背,没再多说,只道:“再后来就去上学了,慢慢的就不回孤儿院,那里的院长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人,我们也就没消息了。”
再再后来,人一家一家地往外搬,到现在三十多年,当年一区的人最后也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那些记忆仿佛真的是一场被火烧燎成了长烟的梦。
“我该怎么做?”
……
“只是一场梦而已。”
北地高台上立了把长约五丈的冰雪巨剑,剑身剔透散冷锋,底下淌着条长长的白雪陡阶,阶上细细碎碎洒着些晶光,长靴一踏就是碎裂的轻响。
“殿下认为是真实的就行,”萨岱霍斯站定,俯身行礼,“陛下。”
“你还挺了解,”约格泽昂也没抬头,只一下下转着拇指上的纯黑扳指,上面浅浅绕出层燕尾青,顺着皮肤一点点往底下渗,七年如一日地安抚修复着军雌空荡破碎的精神海,“还惦记着幼时随口一说的婚约?”
“一切看殿下心意。”萨岱霍斯道。
约格泽昂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挺大度,难怪议阁上书请你一起去拆了安区。”
萨岱霍斯沉默了会儿,道:“陛下,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联系,拆除安区是因为现如今的虫族早已不需要神谕。”
约格泽昂笑了声:“你也没什么逻辑,被阿拜尔带的吧?”
萨岱霍斯:“阿拜尔元帅自退下一线后行事就十分洒脱。”
约格泽昂从地上起身:“说阿拜尔也就算了,这可是虫神的居住地,你的小殿下还要在这儿待几年呢。”
萨岱霍斯神情不变:“陛下前段时间也是在这儿说的要拆安区。”
约格泽昂拍了拍身上的冰雪,碎块咔嚓嚓掉到地上:“适愿就是只小兔子,你以后也这么跟他说话?”
“自然不会,陛下放心。”话音刚落,萨岱霍斯就接了过去。
约格泽昂点了下头,翅翼一展朝南飞了去:“在这儿陪着吧,斯林洛亚最年轻的战神。”
“是,陛下。”
萨岱霍斯看着那一双金翼消失在漫天飞雪的白茫中,转身在冰阶上坐了下去,安静地看着虫神剑下燃得旺盛明烈的魂灯。
适愿的雌父抽了几根虫骨给他仿着蓝星造了个新世界,小兔子被抱着送进魂灯,和掺了淡紫的燕尾青化成的凌长云度过了近八年的春秋与夏冬。
……
长银联邦。
凌长云买了灯却没去放,只拎着手里的小白兔子到河边,避开人群寻了块空地坐下。
兔子灯实在好看,竖着的耳朵上粘了两团雪色的绒毛,凉风一吹就左右摇晃地抖着,像极了某只哒哒朝他跑过来的小雪兔子。
“适愿好好的,萨岱霍斯一有空就去陪他。”约格泽昂将外套妥帖地披在凌长云身上,落了一阶坐在他旁边。
“萨岱霍斯?”先前一直不敢问,猛然听到适愿的消息,凌长云登时愣了下。
“嗯,”约格泽昂仰头看着他,“萨岱霍斯,斯林洛亚最年轻的战神。”
“……”
半晌,凌长云低头,笑了笑:“挺好的,小时候就喜欢。”
凌长云自听到“适愿”二字后,拿着兔子灯的手就越攥越紧,约格泽昂的目光从他攥得发白的指节上扫过,忽然道:“嗯,我打算给他们订个婚,明年开春就结。”
凌长云:“……”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某位想一出是一出的虫皇陛下:“他们才多大,你别搞包办婚姻。”
约格泽昂:“反正他们两情相悦。”
“……”凌长云看着他。
“好吧好吧,”约格泽昂妥协了,“让小兔子自己解决吧。”
他起身:“走吧阿云,我们去放河灯。”
凌长云站起来,绕开他递来的手往河边走:“自己去买。”
“我想和你一起放。”约格泽昂追上去。
“那你想着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适愿消息的缘故,凌长云今晚的心情格外好。
约格泽昂看着他眸子里细细碎碎的笑意也笑了,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那我看着你放。”
河灯入水,点得高,燃得烈,一路长明绕星山,万般华光适所愿。
“看着吧。”
第148章
第148章 招式阿云,别赶我走
第二天天一亮, 统管庭连发三道问责令。
约格泽昂既没放了喻将军,也没开了北区的锁关卡,只让六部的人待在军区大楼,自己拎着一摞文件去了统管庭。
会议室内,十个人坐在各自的椅子上面面相觑。
“咋办?直接干?”
“你要干谁?上将让我们待在这儿就是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
“万一统管庭的对上将动手怎么办?!”
“那就干!”
“干什么干!先等等,上将才去呢。”
“再等还来得及吗?我先把人都——”
“游从!”
“……”
旁边乱的乱, 吵的吵, 雅奎克头疼得要命,一转头就看到凌长云独自一人站在窗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暼了眼这边桌子上的乱象,起身走了过去:“阿凌,想什么呢?”
凌长云回神,看了眼雅奎克又转过了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雅奎克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是挺奇怪的,我至今没想明白你们到底为什么离婚。”
差点儿没转过来的凌长云:“……”
雅奎克戳了戳凌长云:“方便悄悄满足一下我旺盛的好奇心吗?”
凌长云神情一言难尽:“您好奇错了地方吧?”
雅奎克叹了口气:“左右有上将在出不了大事,他当年可是把四大军区都换了一个遍。”
凌长云转头:“换?”
“是啊,”雅奎克趴在窗台上闲闲地向下望着训练场上的士兵们,“两三年前吧,揪了不少特级种出来。”
他说着往凌长云那凑了凑,抬手挡着小声道:“最震惊我们的就是原来的西区上将,抓他死了不少人,还是上将亲自过去才把它击毙在统管庭的。”
“统管庭?”凌长云一瞬抓住重点。
“嗯哼,”雅奎克放下手, 挑了挑眉,“统管庭。”
“……”
凌长云抬头,天光在青云下连了条亮线,刺目的金芒剑指南际。
统管庭。
……
约格泽昂直到第六天才回来,鲜红的问责令成了已处理的深灰色,喻将军还被关在北区,统管庭也没有再派人过来,只拟了个监察职对外宣称喻大将不日将巡视四区。
六部很快散开恢复了正常行职,整个北区熟练地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云,”约格泽昂走进作战部部长办公室,随手关了门,“这几天有好好擦药吗?”
他边说着边按了开关合上所有的帘子,走到凌长云身边就要俯身。
“你干嘛?”凌长云抓了份文件抵住他。
约格泽昂配合地停住,半弯着腰朝他眨了眨眼睛:“看看你有没有擦药。”
凌长云:“……”
他吸了口气:“起来。”
“阿云,药要按时擦,再过几天就是长银的雨季了,你会很不舒服的。”约格泽昂叹了口气,到底在抵过来的文件越来越加重的力道下直起了身,“阿云,是你告诉我的不要讳疾忌医。”
“你是医吗?”凌长云起身走到长桌对头靠着。
“勉强算半个?”约格泽昂也没过去,就这么看着凌长云笑,“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就去学了考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