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只是些普通的风寒,具体、具体是什么药我也不太清楚。”
“那郎中开的方子总该有吧?莫不是要回我说方子被冯大河一并拿到镇上去了?又或者家里一副药都不剩了?那总该有些没来得及倒的药渣吧?”
戚长夜一连问了好几句,根本没给冯老爹反应的时间:“再不济往日的药渣都倒在哪儿了?我倒是也勉强认识几种药材,认不出来的也能请个郎中过来看看。”
他说着便要往冯家的灶房走去,冯老爹急忙拦他,“哎哎哎,我想想我想想,我哪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药啊,一直都是大河去买的。”
“我好像听大河提过,叫什么……什么‘柏树’‘当龟’”。
冯老二想捂住他爹的嘴,戚大戚二一左一右地将他夹在了中间,冯老二急的直跺脚。
戚长夜摇了摇头:“你说的是白术和当归吧?”
冯老爹想了想:“应该是这两个。”
戚长夜打量着他:“可你明明说是沾染了风寒,白术与当归都不是用来治疗风寒的首选药物,做辅做配倒是还有可能,你却偏偏只记住了这么两个……与其说是治疗风寒,不如说这两种药物更常见的使用方式在于安胎药中。”
“冯叔,冯大河和戚渔去抓的真的是风寒药吗?”戚长夜看着冯老爹,“又或者说……他们两个今天真的去了镇子上吗?”
“我在镇上有些朋友,也能托人去守城的衙役处打听上几句,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想来进镇的百姓也不会很多,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他们不能硬闯进屋里找人,否则哪至于这般浪费口舌,冯老爹要是一口咬死两人不在他们还真的有些难办,好在这样一问冯老爹便已经开始慌了,在听到安胎药三字时更是脸色煞白。
他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戚大伯终于反应了过来,厉声问他:“姓冯的,你们究竟把我家渔哥儿弄哪儿去了!”
戚家人不惧怕将事情闹大,但有的事情却必须占理,这样就算到了村里面到了镇子上也有话可说,戚长夜在癞子家是这样做的,戚家人在冯家村也是这样做的。
一时间连冯家村的一众想帮着冯大河家撑场子的村汉都面面相觑。
冯大河从院后走了出来:“我在这里,你们别为难我爹了。”
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了。
正如戚家人猜测的那样,冯家人今日哪儿都没去,冯大河得知了村人急匆匆跑来报的信,急急忙忙和冯家人一起将戚渔藏了起来,戚大戚二在灶房里找到了柴火堆中的被死死捆住手脚的戚渔,见着人的模样当场就红了眼眶,一拳头朝着冯大河的脸就砸了过去。
戚渔身上处处是伤,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满是青紫,戚大伯昨日见他的时候戚渔穿了身长衫长袖,他自然没看出什么来,今天他们来的突然冯家人顾不得遮挡这些,那些伤口便被暴露在了阳光之下被一览无余。
手臂上一条条鼓起的凛子,有些甚至已经破皮流血,青紫交叠的竟同在癞子家柴房里的赵岁岁也没什么差别,显然不是区区一两日就能造成的伤痕,可想而知戚渔在冯家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戚大戚二与冯家人打成一团,连戚大伯都上去踹了冯老爹几脚。戚长夜倒没动手,而是拎着棍子站在了大门口,像尊门神一般杵在那里,想进去帮忙的冯家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半天,硬是谁都不敢往前走上一步。
第22章
戚长夜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戚渔与冯大河成婚多年,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连后成亲的冯老二都当了爹爹……冯大河心里滋味可想而知。
冯老爹整日抱着老二家的孩子走来走去的,时不时地还会掏几个铜板给老二家孩子添置些东西,虽说老头花的都是自己的银钱,但冯大河总觉得那些东西日后必定会落到自己手里,只是目前由着他爹暂为保管罢了。
他们早晚都会有分家的那天。
对冯大河来说,老二家孩子就是来帮着撬走冯老汉的钱财的。
戚长夜:“……”。
戚长夜很想说能撬走什么?撬瘸了一个腿的立都立不稳的桌子?还是你家灶房里的那些年纪比你爹都大的锅碗瓢盆?
起初冯大河与戚桐的感情还算不错,但在一天天的油盐酱醋中也消磨了个七七八八,无子一事如根尖刺一般横亘在二人中间,直到后来……
“直到今年,渔哥儿终于怀上了孩子。”
戚大伯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向坐在戚大身后的戚渔,想说“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毫不知情”,嗫嚅了半天却也没能出声。
他看着渔哥儿瘦弱的身躯,一瞬间像是懂了所有的事。
年初就怀了孩子,却一直没来家里报喜,因为什么还用说吗?
没保住呗。
冯家活多,冯老太自冯大河成后就彻底做起了甩手掌柜,一点活计不做只专心盯着家里的银钱,冯大河也是个爱偷懒的,家里的大事小情全压在了戚渔的身上,天不亮就要起床忙活,从田里回来还要挑水劈柴去河边清洗全家的衣物……老二家的仗着孩子也推三阻四,戚渔上山捡柴回来时不甚踩空跌了一跤,他的孩子也彻底没了见人世的机会。
在那日之前,戚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了个孩子。
冯家人对此又惊又怒,怒他不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将流产的事情一股脑地全部怪在了戚渔的头上,惊的是怕这事儿被戚家人知道得罪岳家。虽说戚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杨溪村比冯家村要富庶上不少,戚家人多还比较团结,真闹起来肯定会是他们冯家人吃亏。
大部分人的孩子不会那么脆弱,但戚渔常年干活亏空了身体,他的底子本就不怎么好,就算没有这一遭恐怕也难以将孩子顺利生下来。
后面的事情就更魔幻了,戚长夜按了按额角。
孩子没了不是小事,本应该让戚渔好好养着将身体补回来,但冯家舍不得拿银子去买补身子的药汤,家里也不能没了干活的,被伺候惯了的人哪儿愿意重新干这苦活?他们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逼着戚渔下地,甚至都没让他在床上休息两天。
他们生怕事情传到戚家,时时刻刻都盯着戚渔,两个村子距离遥远,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冯家村的人本来就少,彼此都沾亲带故地更没有人愿意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帮戚渔送信了。
要不是戚大伯昨日来了冯家这事儿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去,恐怕得等着戚渔死了才能被他们察觉到了。
“那安胎药呢?安胎药是怎么回事?”戚大伯在戚三的提醒下问道。
——戚渔身子坏了不能同房,郎中更是诊断这事过后他未必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冯大河看着老二家的孩子就满心愤怒,一来二去地竟不知在何时同村里的那个寡夫郎搅在了一起。
寡夫郎今年不过也才二十余岁,夫家汉子酒后倒在了水田中一睡不醒,孤身一人过的也不太如意,族里时不时地就有些想强占他夫家财产的心思叵测之辈上门找茬。
寡夫郎想了又想,觉得冯大河家或许能是个依靠,二人没过多久就勾搭在了一起,寡夫郎的肚子里也多了个孩子。
冯大河欣喜若狂,直言他们冯家终于有了后,家里的那些安胎药便是为对方准备的——当然,冯大河是舍不得出这些药银的,都是寡夫郎自己拿的银子,只等着对方生下孩子就把人接到冯家。
至于为什么戚渔还在……因为那寡夫郎如今独居,有了身子更是不方便干活,冯大河便将对方家里的事情也压在了戚渔头上,将戚渔当成下人使唤伺候这两家子人,日日让他煎了药后送到寡夫郎家里,没过几日便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戚渔当然也不同意,冯大河上来便是一顿毒打,打后将人捆了丢进柴房关上一夜,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时再顺手将人给放出来。来来回回折腾上几次,戚渔的命直接折腾进了大半条去,想活下来就只能服软了。
戚渔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戚家人是真的来救他了。
有戚长夜在门前挡着,冯家村的人都不敢上前,过了半天才有个勇敢些的汉子朝前走了一步。戚长夜看了那人一眼,一脚踢上脚下石块,石块擦着汉子耳侧呼啸而去,他甚至后知后觉地听到了石块破空而来夹杂着的风声。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入手干燥并没受伤,但他却似乎仍是感觉到了那一瞬间带来的冰冷凉意,他不敢想那枚石子要是照着自己的脑门打过来会是什么样子,只觉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悻悻往后退了一步,再不敢往前走了。
戚长夜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十足的威慑了。
“冯村长,这不过是戚家冯家两家的事,你真的要发展成两个村子间的事吗?”戚三厉声问。
冯村长脸色不愉:“你们这样嚣张地跑到我冯家村的地盘上闹事,还有没有把我们冯家村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