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村里的狗都是在院里散养的,御寒能力自不用说,几条狗的身上也都已经长出了长毛,小家伙们见着下雪都兴奋极了,院里的雪要留着给桐哥儿玩,戚长夜便将大门打开将四条狗给放了出去,由得它们自己在院子外面的荒地里撒欢。
  鸡窝提前铺上了稻草,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家里面的那头骡子,不过现在才刚刚落雪,还没有到最寒冷的时候,倒也不急着现在就将这些动物给挪到屋里。
  戚长夜在院里转了一圈儿,同岁哥儿打过了招呼后就拎着把锄头进了山里,目前竹笕倒是还能正常使用,等到天气再冷上一些就不好说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家里还有口井,这些日子家里的日常用水早已经逐渐从竹笕转变为井水,就算竹笕不能用了也不会对他家造成任何影响。
  他在山里巡视了一趟,没能瞧见什么猎物,再优秀的猎户也不敢说自己次次都能猎到东西,戚长夜早已习惯了这些,不过他还是在回程的路上取了一只野鸡出来,准备晚上生个火堆烤着吃。
  临近家门口就听见了桐哥儿的笑声,戚桐正和赵岁岁一起堆着雪人,院里的积雪并不算多,两人也没准备堆得太大,桐哥儿手上带了一双兔毛鞣制成的手套,蹦蹦跳跳地和山里面的野兔子也没什么差别。
  小家伙在审美方面有着一套独特的见解,雪人堆了半天也堆不满意,赵岁岁便极有耐心地蹲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给雪人塑形,整个院里都回荡着两个人的声音。
  戚长夜在旁看了一会儿,进到屋里烧水拔毛将野鸡给处理干净。
  因着夜里下过雪的缘故,这日的道路便更不好走了,土路本就磕磕绊绊坑坑洼洼的,一步八颠坐个牛车都恨不得能将屁股给颠裂开来。这还只是一场小雪,等雪化了冻成冰了或者落雪积成厚厚一层时更是寸步难行,也不知道这些百姓究竟是怎么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漫长日夜的。
  他们出门的时间并不算早,路上已经留下了不少村中百姓出行时踩下的脚印,那点积雪很快就被踩得严严实实了。
  今日桐哥儿没跟出来,进镇的只有他们两个,戚长夜先去粮铺药铺里买了一些用完的调料,回去的时候恰好听见两人在议论官衙门口新帖出来的公告。
  戚长夜在挑选东西的间隙听了几句,似乎是山匪挖矿的案子终于有了了结,姜大人下令择日将那几个盗匪斩首示众,那几个盗匪本就恶行累累作恶多端,戚长夜对这样一个结果也并不意外,不过倒是没听他们提到关于山里银矿的事情,想也知道应当是官府发出来的公告里面刻意隐瞒了矿的消息,否则镇里不至于到现在都无人提及。
  他没在那儿听上太久,很快就带着东西回到铺子里了。
  岁哥儿在前面卖着枣糕,戚长夜便在后头看着炉子,浓郁的香气源源不断地传到街上,随风而去缓缓飘散到街道上的每一个人的鼻尖,赵岁岁将面前剩的几块枣糕用油纸包好,回过头去声音清脆地朝着后方喊了一声:“哥,再来一板。”
  “马上。”戚长夜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高大的汉子带上厚实的手套,动作熟练地取了炉钩将左侧烤箱最上方的一板枣糕给勾了出来,柜台前面放着的枣糕已经全部卖干净了,赵岁岁便将空掉的板子摞到另一侧的木架子上。
  另一边的油纸只剩下了聊聊几张,赵岁岁起身从后方的箱子里面抽了一捆新的出来,还没等他坐回原位将油纸拆开,便听到了一个细弱柔软的声音怯生生地传了过来:“糕点多少文一块?”
  赵岁岁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这声音他相当熟悉,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听到——不对,在这儿听到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生来身体就不好的缘故,赵年年格外向往外面的世界,隔三差五地就想着要往镇子里跑,他又不像赵岁岁这般有着一堆活计要做,跑出去了赵家人也舍不得罚他,最多也就是在嘴上说教上几句罢了。
  戚家铺子所在的位置是整个镇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大部分人想去镇里闲逛时都会选择到这条街上走走看看,赵年年对镇子格外熟悉,当然不可能错过这里,尽管赵岁岁已经做好了会在铺里看见赵年年的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难免还是有些恍惚。
  不过也只是有那一瞬间的恍惚罢了,赵岁岁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熟练地给他报了价格,赵年年同他先前见到的那些客人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这位客人想要几块?”
  临街铺面的柜台位置要比街道略微高上一些,赵年年又比寻常哥儿再矮上一点点,一时间没能看清他的模样,听到赵岁岁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是你?!”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猛地抬头看向头上的牌匾,却又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认识那几个字,只得又将视线转回到赵岁岁的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赵岁岁反问。
  赵年年早就同他心心念念的袁童生成亲了,戚长夜和赵岁岁谁都没去,后来听到村里的人说两人当日闹的有些不太愉快,袁家人一直都不太喜欢赵年年这个病秧子,做梦都想让袁童生娶个富人家的小姐公子,要不是自家儿子喜欢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婚事也办的格外敷衍,一点儿都不像是传说中的童生家里会有的排场,让不少想去见见世面的村人都大失所望。
  袁童生读书多年花光了家里面的所有银子,甚至连家里长辈的棺材本都被花了个七七八八,要不是袁童生自己长了张巧嘴从附近的一户地主家里要来了“资助”,袁家人现在怕是早就已经活活饿死了。童生充其量只能算是科举考试的入门级别,没有官府发下来的银两奖励,也无法享受免除田税等一系列补贴,在不懂这些村人的眼中还能拿这名头说道上两句,实际上在镇子里面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是而袁家的生活条件至今也没转变多少。
  想要真正改变阶级,最起码也得是个秀才。
  可越往上考需要的银钱便越多,束脩书院处处都是不菲的花销,赵年年费尽心思将这门婚事从赵岁岁处给抢了过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赵岁岁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对方的衣着打扮竟比起过去差上了一大截,因着周晓蝶的爹娘在后面支持的缘故,赵年年时不时地就能收到不少新奇东西,别说是在村里面了,一些物品对镇里面的贫穷人家而言也算得上是相当难得了。
  而赵年年本身又是个喜欢打扮自己的性格。
  与过去的样子相比,如今的他未免也太过朴素了些。
  他并不是自己来的,袁家的书生也在他的身边,也不知道这两人间是否发生了什么,总之袁童生的表情很是烦躁不耐,看向赵年年的目光也很是不满。赵岁岁已经快要忘了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袁童生听到赵年年的声音才回过头来,第一眼甚至没认出他,直到赵年年叫出他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岁哥儿?你居然是岁哥儿?”袁童生本能般地往前走了一步。
  赵岁岁对这两人都没什么感情,公事公办地朝他们扬手,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两位客人想要几块?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
  他们的身后的确又多了两个准备等着买枣糕的客人,是在刚刚说话间的功夫从布庄里面走出来的,赵年年的脸色本就不好,闻言霎时变得更难看了。用力扯了把袁童生的衣服将他向后拽了一大步,表情也变得格外狰狞,也不知道这孱弱的身体是怎么爆发出的这么大的力气,看那架势似是恨不得要生生将人给扯碎活吞了。
  袁童生险些没能站稳,刚要说话就见着戚长夜突然走到了赵岁岁的身后。
  “怎么了吗?”临街的位置就这么大,旁边又放了不少东西,戚长夜便只能站到了赵岁岁的身后,微微躬身将新出锅的枣糕放在他的面前:“小心点,别烫着。”
  枣糕上还蒸腾着滚烫的热气,虽不至于被烫伤的程度但烫上一下也要疼上好一会儿时间,先前赵岁岁就被烫到了一次,因着前面有不少人在排队等候的缘故怕耽误了生意也没敢去处理,就这样硬生生地挨了一大天的时间,直到戚长夜晚上过来接人回家时才意外发现。
  戚长夜难得阴沉了脸色——他这人的脸色在平时也不太好看,不过赵岁岁却就是能看出来与之前那些次都不太一样。
  以前戚长夜黑脸他一点儿都不怕,那次瞧见了却连话都不敢说上一句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瑟瑟发抖地窝在角落,甚至还以为戚长夜要骂他。
  不过戚长夜最后只收了东西将铺门锁了,拉着他的手腕去了镇子上的医馆里面,找坐诊的郎中看过以后买了一瓶烫伤的药膏,小心翼翼地给他敷了上去。
  他什么都没说,没有赵岁岁想象中的责骂,却比责怪他的不小心更令赵岁岁难受,后来赵岁岁更是仔细了不少,也开始如戚长夜照顾他那般开始学着照顾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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