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夏绫摇了摇头:“他那个脑子,我也时常不能理解。”
夏绫从没在官场中浸淫过,也就未被其中的规则限制过,她只是觉得这个事情很新鲜,很想和宁澈分享她的感受。可她并不能切实的感受到,行贿的人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下了多大的决心,以及宁澈作为皇帝,在听到这件事时又会作何感想。
宁澈将双手搭在膝上。他还并未传召过钟义寒,区区一个五品官员,还不至于让他上多大的心。可这段时日,从杨怀简,庄衡还有夏绫口中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倒让宁澈第一次对这个人认真的好奇起来。
他点头说:“好,我知道了。但这件事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夏绫其实并不关心宁澈怎么安排钟义寒,这是他们君臣之间的事。她只是看着那银票发愁:“阿澈,你说这钱,我可怎么办呢?”
宁澈挑眉看她:“他要求的事,你不是帮他带到了吗?人家费劲巴力的要讨好你,你还不好意思拿?”
夏绫抿紧了嘴,不是那么回事。
今天这事,她也在往深处想。要知道,钟义寒给她的这些钱,能顶上她小两年的俸禄了,最开始拿到这样大一笔钱,她确实有种不劳而获的爽感。
因为尝到了甜头,若有了第一次,那往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虽然这笔钱与真正的贪墨相比,并不算得上很大的数目,可人心总是贪得无厌的,这次数额是不大,那以后呢?
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个初入仕途有报国志的读书人,却在官场日复一日的腐蚀下,会去行贿,去贪墨。
夏绫一个激灵,越这么想,她就越觉得那银票烫手。
“阿澈,我还是觉着,这钱我不能要。”她眼珠一转,“要不这样,反正这事最后能不能成也在你,这钱我孝敬你吧,成不?”
夏绫生怕这赃款甩不出去,特地用了“孝敬”这个词,表达自己的尊敬。
“别介,”宁澈看鬼一样看她,“我可没答应这事办不办。这钱是你收的,可别把锅往我身上扣。”
夏绫瞪了他一眼。烦人。
她将钟义寒给她的书和银票收回来,心中想到,她就先保管一下,等日后找个机会,再还给人家吧。
【作者有话说】
钟大人:我以为自己已经够不按常理出牌了,没想到碰上个更不按常理的!心疼我的一百两银票……
第49章 少时手札
◎记一些与乔乔有关的事。◎
进了五月,端阳节就在眼前了。
宫中对节日的各项礼制一向重视,各殿的门梁上都已挂上了艾草和五彩绳,以讨个天下风调雨顺,海清河晏的好兆头。
因三年一度京察时日将近,吏部诸项事宜陡然增多,钟义寒忙得脱不开身,故自打收了他的银票后,夏绫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但好在之前译制的文书够宁澈看上一阵子,夏绫一下子变成了放养状态,松快了许多,于是她便常去昭仁殿,帮着谭小澄一块整理书籍。
乾清宫的人手多,与夏绫从前自己单打独斗自是不一样的。速度快了许多不说,在谭小澄的调配下,每日的工作俨然成了一项规制,一切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夏绫坐在梯子上,将书架最顶端的一排书一本本按顺序码好。谭小澄正站在下面整理她背后的书架,他随口问到:“乔,小汤和方姑娘一起包了粽子,等过会下了值要不要一起去吃?”
因次日便是端阳节,也是成王殿下的生辰,乾清宫上下都被一股将要过节的喜气感染着,谭小澄便放了其他人早些回去休息,此时与夏绫说起话来便也更随意些。
“好呀,”夏绫一听到有吃的就眉开眼笑,“什么时候走?”
“你要是饿了就先过去吧,”谭小澄手底下没停忙活,“还有两本主子要看的书得找,我整理好放到御案上,等下了值就过去。”
夏绫就知道,谭小澄是半点都不容许他自己懈怠的。于是她也说:“不着急,那我等你一起。”
谭小澄没再说话,他正蹲着身子全心在最底一层的书架里翻找。皇上提到的那两本书,他记得自己前几天才见到过,就大概在这个位置,放哪了呢?
他俯下身子往书架里面看去,却见到在靠里的位置,被几本书遮掩的后面,还有一本不太厚的线装书。
谭小澄将那东西够了出来,却发现这其实更像是一本私人记录随笔的手札,上面并没有属作者名谁,只是在封面上写了几个字:乾西杂记。
可这字迹谭小澄却再熟悉不过了,必是皇上的御笔。
这本杂记是他第一次见到,谭小澄并不知该归置在哪一类别的书目中,于是习惯性的翻开来看了看。却见到扉页上写了这样一段话:
“记一些与乔乔有关的事——宣明二十五年冬。”
宣明二十五年。谭小澄眨了下眼,那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他接着往下看了几页,这确实只是皇上还做太子时,随手记录的一些散句,并不成章节。谭小澄本想先将这本杂记放在一旁,待禀明了皇上后再做处理,可那词句的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难得的轻快,勾着他鬼使神差的又往下看了去。
“宣明二十五年冬月初三。去慈宁宫时偶然看见乔乔了,只不过离得很远,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她换了一件厚袄子,是粉色的,远远看过去好像一只小猪,嘿嘿。过两日我去西五所找她吧,给她带好吃的。”
“宣明二十五年冬月初六。今年第一场雪。乔乔扫雪时摔了个屁-股蹲,我赶快跑过去扶她,表现得很担心。其实在心里早就幸灾乐祸骂她傻了,嘻嘻。”
“宣明二十五年腊月廿四。乔乔的十七岁生辰。我悄悄拿了一套内侍的衣服去找她,还给她带了礼物,一只小奶狗。她好开心,给狗子起名叫小铃铛。若早知道她这么喜欢,我就早些送给她了。以后就是我们三个在一起了。”
看到这,谭小澄觉得自己耳边嗡的响了一下。
乔乔。小铃铛。
小乔。
他倏然回头看向身后坐在高处的人。
是他吗?自己以为的小乔兄弟,难道是个女孩子吗?
这突然窥探到的秘辛让谭小澄有些惶恐。他故意将手札又塞回到几本书中间,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异:“乔,我在这边怎么也找不到主子说的那本书,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漏了?”
夏绫哎了一声,从梯子上爬下来:“成。那小谭哥,你再上那边瞅瞅去有没有。”
她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再最底下的那排书里扒拉来扒拉去,很快,那本长得不太一样的手札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夏绫同样好奇的翻开,看了还没两页,脸上原本对节日期待的喜悦,逐渐幻化成了尴尬,进而,变成了愤怒。
“宣明二十六年二月初三。今日在与乔乔的争吵中展现了较高的涵养。我把小铃铛放到她衣柜里玩,狗子咬坏了她一条裙子,她直接炸了,仿佛炮仗走了火,甚是凶恶。好在我态度良好,未受波及。回来后食冰酪一碗,以慰惊心。”
“宣明二十六年三月十二。不小心摔碎了乔乔的胭脂,听说那是她花了很多例银从其他宫女那里买来的。我说是小铃铛碰掉的,她相信了。逃过一劫,开心!”
“宣明二十六年五月廿二。今日吃了乔乔做的饭。太难吃了……可我不得不装作很好吃的样子,不然她又要炸毛。得让太医来看看我有没有中毒,难受。”
整整一本手札,从宣明二十五年冬一直记到宣明二十六年秋初,记的全都是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绝大部分都是在诟病她凶恶至极,做饭难吃,更是夹杂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比喻。
夏绫如果是堆柴禾,她想自己现在脑袋顶上应该已经开始冒烟了。
“乔?”
“啊?”夏绫脑袋一抬,发现谭小澄正在叫她。
谭小澄观察着夏绫脸上的表情,纳闷的发现,她并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诧,倒是有些凶,双颊泛红。
“唔,那本书我找到了。”他垂眸看到了夏绫正拿着那本手札,未动声色,“那我先去整理御案了,你先忙你的。”
夏绫又将目光落回到了那本札记上,她倒要看看,宁澈究竟写了多少骂她的浑话。
而此时在乾清宫殿外,却是一片喜悦祥和的气氛。
宁澈从文华殿回来,没有乘步辇。今日湖广递了折子上来,说新一茬的稻米收获颇丰,谷仓廪实。再加上天气爽朗,宁澈心情畅快,觉得浑身都有劲,便直接从文华殿走了回来。
快要进大殿时,却忽有一小股水柱从柱子后面呲出来,正好喷到了宁澈要经过的地方。他凝神一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柱子后一闪,而一条毛绒绒的大狗尾巴已经从柱子另一侧露出来了。
宁澈放轻脚步绕过柱子,一把揪住了那个探头探脑的小鬼头。
“臭小子!”
宁潇嗷的一声惊叫出来。他最近又捣鼓出了一项新玩具,就是手里这支可以吸水喷水的木唧筒。仗着明日是他生辰,孩子料定他哥不会在这时候发飙,于是在挨揍的边缘疯狂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