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约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忽然有门官来找夏绫道,北镇抚司的庄大人和刑部的钟大人在等她见面。
夏绫心里一动,立刻换了衣服出去。
庄衡和钟义寒就站在巷口,两人还都穿着官服,一看便是从宫中一出来就往她这来了。
夏绫还没站住脚就开口问到:“两位大人,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庄衡点头道:“小乔公公先上车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因那两人还都穿着官服,在外面太过引人注意,庄衡便直接让人把车驾到了北镇抚司,左右这里说话是没有闲杂人等的。他这衙门里也没什么讲究东西,便叫手下端了三碗茶上来招待人。
钟义寒喝了一口,面露难色:“庄大人,您这都兴用树枝子泡水喝么?”
庄衡神色一贯冷淡:“钟大人见笑了,在下这里确实朴素了些,比不上刑部。”
钟义寒挑了下眉毛,很明显他这是故意找茬的。
夏绫干笑了一声,真无聊,有本事逗弄皇上去啊。
谁知,紧接着听钟义寒悠悠叹了句:“陛下也真是小气,庄大人您办差如此辛苦,都不赏些好茶叶。”
夏绫对这个人真是无语了。当着皇上的面不敢造次,跑这来痛快嘴了是吧?
她清了清嗓子:“二位大人,说正事吧。”
庄衡颔首道:“简而言之就是,井上三郎很可能要上钩了。”
夏绫陡然正了神色:“什么叫很可能?”
庄衡答:“根据我们的线报,近日将入京城的人中,有一人行迹十分可疑。此人大约在七月初从台州府启程,跟着商队一路来的京城。据查,此人寡言鲜语,仅与商队内的人交谈,很有可能是汉话不好。且从那小倭贼描述的身高,样貌的大致轮廓来看,此人极有可能就是井上三郎。”
夏绫蹙眉问:“庄大人,这你是怎么确定的?你们北镇抚司得动用多少人手,要盯着多少从台州来京城的人?”
“噢,倒是没用我们多少人。”庄衡解释说,“只要是在大燕国土上来往的行人,衣食住行都必定要经过驿站。只要陛下一封密令发下去,自有驿站中的驿夫留意,消息很快会从各州府报上来。我们只需梳理信息,并在京畿一带设防即可。”
夏绫真是开了眼界。在这个庞大帝国中,细枝末节之处如树叶之细小脉络般的驿站纵横捭阖,在日日川流不息中维持着这个国家的运转。
庄衡继续说:“但臣等同陛下商议后,还是决定不要提前实施抓捕,毕竟只有井上三郎真的同那小倭贼碰面后,才能最终凿实他的身份,出击过早反而会打草惊蛇。臣与钟大人今日来找您的目的,也是为了同您知会一声,可以将那小倭贼转移到城南,待鱼上钩了。”
夏绫深深吸了口气。布了这么久的局,竟真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只是不知,是否会捕到一条大鱼。
“好,庄大人您说该如何做,我全听凭吩咐。”
“为了不过于惊扰附近百姓,我们最终决定将那小倭贼安置在钟大人租住的那间民房里。周围的屋舍臣都已着人清理干净,届时会在周围布下天罗地网。此外,到时还请钟大人和小乔公公暂宿隔壁,以便能听到抓获井上前,这两个倭寇有何交谈。”
布置的如此周密,夏绫自没有可说的。她客套了句:“庄大人辛苦。也辛苦钟大人了,还得将自己的住处腾出来。”
钟义寒方想拱手表番忠心,谁知庄衡倒先凉嗖嗖的开了口。
“钟大人倒没什么辛苦的。毕竟这房子的房租和里头的家具,算来也都还是庄某出的钱呢。”
【作者有话说】
这么算来,钟大人在租房子这件事上,自己好像还真没掏过啥钱……
第73章 何去何从
◎“小乔公公,请您也不要妄自菲薄。”◎
秋鹤肚里的孩子已经有快七个月大了。
她的身子渐沉,行动也多有不便,手脚上的镣铐更是给她增加了许多负累。
能打开铁锁的钥匙,一直在北镇抚司保管。在秋鹤被押离浣衣局这间小院子时,来了许多带刀的锦衣卫,将整座院落封锁严密。
秋鹤低头坐在床边,等待着两个陌生的男人进入这间禁锢了她几个月的房子,将她脚铐上与墙固定的铁链开启。
办事的两个缇骑向夏绫行过礼道:“这位公公,可以走了。”
夏绫问:“手和脚上的镣铐现在不去掉吗?”
缇骑答:“暂时还不行,等到了地方才能开锁。”
“那好吧。”
夏绫从他二人手中接过黑布,将秋鹤的眼睛蒙上。黑暗从四面覆盖过来,秋鹤忍不住双手紧紧攥住了身前的铁链,以求得一丝安定。
夏绫扶起秋鹤,引着她慢慢向外走去。
在将要走到门口时,小汤却忽然在身后喊了一声:“秋鹤!”
秋鹤下意识的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回过头:“汤?”
汤圆向秋鹤用力挥了挥手说:“秋鹤,照顾好自己!”
夏绫在秋鹤耳边轻轻将小汤的话说给她听。
秋鹤看不见,但唇角依旧向上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汤,再见了。”
当秋鹤眼睛上的黑布被取下时,目之所及已是一间全然不一样的屋子。她眯着眼适应了片刻眼前的光亮,见身边的人只剩了夏绫。
夏绫已从北镇抚司手中拿到了能打开镣铐的钥匙。她蹲下身,将钥匙插进了秋鹤脚镣的锁眼中。
秋鹤的双腿已开始有些浮肿,这几个月镣铐几乎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生铁磋磨着她脚腕上的皮肉,破了好,好了破,以至于她的脚踝上留下了一圈再也难以消失的疤痕。
在铁链被取下时,秋鹤痛的忍不住呻吟出了声。这东西戴在她身上太久了,戴上的时候难受,摘下来的时候,同样也要挣扎一番。
秋鹤扶着腰站起身来,尝试着走了两步,这种无所负累的轻快,甚至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姐姐。”秋鹤叫夏绫道,“我可不可以穿自己的那件衣服。”
她指的是她自己做的那件倭国女孩的衣服。
夏绫将衣服取来,帮秋鹤换上。这衣服的形制与大燕女子所穿的很不一样,广衣袖,窄裙边,腰间还有一条宽阔的腰带,可穿在秋鹤身上依旧是很好看的。
夏绫带秋鹤在房间里熟悉了一圈,告诉她:“秋鹤,你要装作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秋鹤淡淡笑了下:“姐姐,我不用装作。一个人生活,原本就是我的人生。”
夏绫将她带到衣柜边,拉开柜门,却见到门后系着一条绳子,绳子穿墙而过,通到隔壁的另一个房间中。
“秋鹤,我就住在隔壁。你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拉开这个柜门我就会知道。”
夏绫这样说,既是担心她身怀六甲,真的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时候。也是在提醒她,隔墙有耳,不要妄图耍小聪明逃跑。
秋鹤点点头:“我知道了。另外姐姐,我一个人的时候,晚上会怕黑,你能不能多拿几盏油灯给我。”
夏绫嗯了一声,默许了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
在将要推门离开时,她又禁不住顿住了脚步。夏绫背着身子,不去看身后之人的神情:“秋鹤,等这次抓到了井上,我会再去帮你争取送你回去的事。希望总归还是有的,请你给我信任,也拜托你再坚持一下。”
言罢,她没有等那女孩的回答,径自出了门。
虽说只有一墙之隔,但夏绫住的房间离秋鹤的并不近,这是背靠背的两间屋子,一间门朝南开,一间门朝北开,夏绫需要绕过一整个长罩房,才能看到她的屋门。
而这间屋子里头更是奇形怪状。这原本是一整间大屋,但据说屋子的原主闹分家,便从屋里头又砌了一堵墙起来,将屋子分隔成了两间。夏绫住了一半,而另一半自然是留给钟义寒的了。
因井上三郎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这里,夏绫和钟义寒要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此处蹲守。虽说房子的原主是分了家,但或许是为了再找补一下兄弟感情,其在墙上还留了道门。但门锁在夏绫这一侧,也就是说,这门开不开,她乐不乐意搭理钟义寒,全在她。
现下是白天,夏绫心中坦荡,自是将门打开,二人各办各的公,就同在内书堂小书房时一样。等一到了晚上,夏绫当然会在自己一侧将房门插好。
天黑之后,夏绫不想再费眼睛,便早早躺到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她原本想早些睡的,可从墙上的那道门上透过来的光亮,却让她怎么都睡不着。
到了三更天,钟义寒那边的灯竟然还亮着。
夏绫翻腾得厌烦,床走到门边,敲了敲门道:“钟大人,还未歇下吗?”
“哦,尚未。”门那边传来些窸窣的响动,钟义寒走到门边来答到,“小乔公公,是微臣打扰到您了吗?”
他的侧影映在门棂纸上,头上没有戴冠,修长柔和仿若一个读书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