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她还惦记着他呢。宗凌长吐一口气,浑身痞气散去,背脊却湿透了。
他烦躁地在书房内走动几步,问道:“其余的还没查到吗?”
容腾迟疑道:“有,但不确定,所以方才没说。”
宗凌道:“说。”
容腾道:“卑职还查到谢公子时常出入郊外,早晨去,落日前归。此行径诡异,但谢公子经商,也有可能是出城采购,所以不确定他的动机,方才卑职派人跟了上去,还在等消息。”
宗凌眸色沉沉,冷笑一声。
他行至桌案后,着人研墨,提笔书写。
强抢民女,犯强盗罪;崔父不知所踪,犯故意杀人罪,条条都是死罪。
这个祸害,正是因为他,阿宣才会沦落到生风门。
若是他们换一种方式相遇,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与误会。
宗凌垂眸思忖,恍神。
此时,一道脚步声响起,于桌案前停下。
面前,一名暗卫单膝跪地,沉声道:“小的查清楚了,谢公子出入郊区,是去往郊区的一栋住宅,他每五日去一次,二十年来皆是如此。里面住着的——”
宗凌神情严肃,猛然起身。
他迈着长腿往外走,视线逼人,不受控地粘在崔秀萱的身上。
容腾忽然叫一声,“小心!”
宗凌的手臂顿时感到一股阻碍,下一刻,清脆的花瓶破裂声响起。
他撞到了摆放在书架旁的花瓶,花瓶脆弱地倒下,又碰到了放在书架上的一只木盒。
这只木盒本该在三个时辰前被打开,又因一场意外而被主人遗忘。
不过下人整理行装时,将它放置在了书房内,此刻自书架上坠落而下,砸到地面上,撞开了上面的铁锁。
一只白玉兰簪滚落而出。
书房的隔扇门大开,外头明媚日光投射到玉质凝脂的发簪之上。
发簪细腻清透,显然被原本的主人精心呵护,唯有尖锐的尾端无端透着一抹暗沉,是干枯的血,她有意保留这处。
宗凌静静看了它一会儿,又捡起一旁卷曲的纸条。
“我见小妹时常拿来把玩,每日擦洗,可见十分珍爱。此次离家,她忘了拿走,便托人寄过来,望归还。”
第82章 增加一千字母女相认细节我喜欢它,因……
耳边嗡鸣声阵阵,宗凌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
一个念头以势不可挡之势,自心中滋长。
“主上,你没事吧?”容腾在他身前蹲下,紧盯他的脸。
他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
宗凌却没回答。
他握紧手指,发簪陷入指缝之间。
想起三年前那段痛苦的时光。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利用他,背叛他,最后用他的性命做威胁,逃离了他。
她用他送给她的发簪,抵住他脖颈的那一幕,如梦魇般纠缠他,刻骨铭心。
他曾想找到她,杀了她。
可是——
复仇成功后,他独自度过了三年,孤独如潮水般淹没他。
复仇曾是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完成后,他没有感到欣喜若狂,那一瞬间,他很疲倦。
很快,他又把报复那个女人作为新的目标,找到她,杀了她。
可见到她之后,他改变主意了。
几乎是她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内,他沉重的内心便轻快不少,那份对尘世的倦怠也被扫清。
她明艳的五官,狡黠的双眸,出其不意的话语——
他恨她,也贪恋她带给他的快乐。
……
此刻,
宗凌的掌心发汗,发簪染上一层雾气。
她留住这只发簪,是什么意思?
这只他送给她的、最后作为凶。器对付他的发簪,被她精心保存。
……她也喜欢、也留恋吗?
这是他第一次,平静地思考这个问题。
没再有惶恐,也没再有患得患失。
容腾又叫了他一句,“主上,现在我们该如何行动?”
宗凌缓缓起身,抬起长腿往外走。
恰好,崔秀萱也正朝书房走过来。
女人神情严肃,说道:“现在我要去找到那个人。”
宗凌动了动唇,几乎脱口而出的质问瞬间收回去。
他很少有不自信的时候,也没空有这种多余的情愫。
此刻,他下意识不自信,觉得他不能得到想要的答
案。
男人轻咳一声,强压下这种不自信,习惯性抛出属于他的筹码,以此增加成功的可能性。
“我的人查到谢某时常出入郊外一处别院,或许你的生母住在里面,需要我带你去看看吗?”
崔秀萱眼睛一亮,亲密挽住他的手,“此话当真?”
“当真。”宗凌低头看她的笑颜,抿唇,试探性吻了吻她。
崔秀萱抱他更紧,甜丝丝道:“那我们一起走吧。”
宗凌心里一松,掌心暗暗紧握,发簪在掌心上留下一个红印。
*
郊外,一处富丽的院落内,女人正在荡秋千。
她容貌美艳,神情惬意,眼角泛起一层细纹,可窥见年龄。
“芜湖!”她兴奋地尖叫。
这时,门口跑进来一个女使,着急忙慌道:“谢公子来了!”
兰纤云脸色一变,跳下秋千,端上名门淑女的规矩姿态,莲步轻移,端庄地在炕桌旁坐下。
在男人进来后,兰纤云温柔浅笑:“冷玉。”
谢冷玉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此刻眼里尽是迷恋,“表姐。”
兰纤云朝他招手,“快过来,冷玉。”
谢冷玉满意勾唇,行至女人身侧,头枕在她的膝头,侧卧于炕桌旁,缓缓闭眼。
兰纤云见青年呼吸匀称,缓缓松了一口气。
累死她了。
她一个乡野村妇,非要她伪装成高门贵女样,容易吗她?
女人仰头望向窗棂外的艳阳,这一天才刚刚开始呢。陪着这祖宗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大概是二十年前,她也记不清楚了。
她的夫君中举,又马不停蹄进京会试。
夫君崔问寻天资异禀,很可能会在此次科举考试里高中,可他自幼身体不好,体弱多病。
恰巧她是个强健的女娘,放心不下夫君,便带着不满六岁的娃娃上京陪考。
变故就在一瞬间。
京城,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地方,也掩藏诸多腌臜事。
她心思舒朗,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照例过她的小日子。
一日她出门买菜,意外遇见了一个面善的男人。
男人生得好,瞧着是好人。
他挺懂礼貌的,礼貌的帮她处理难题,礼貌地请娃娃吃冰糖葫芦,还有各种昂贵的,她买不起的新鲜玩意。
然后礼貌地问她能不能再也不见夫君与娃娃,随他离开。
亏她以为他是好人,原来是觊觎她的美色!
兰纤云是个火辣性子,当即啪一巴掌扇在谢冷玉脸上。
谢冷玉对她笑笑,之后的一切,就不太礼貌了。
夫君没了,娃娃丢了,还要被关在这里,扮演另外一个人。
起初兰纤云吃了许多苦头。
她从未接触过与任何高门贵女,更别提什么康子衿了。
她不懂扮演淑女模样,那段时间谢冷玉时常发脾气。
兰纤云都快委屈死了。
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是他们家的信条。
她再恨杀了她夫君的谢冷玉,也要坚定地活下去。
她的夫君,她的娃娃也不愿意看她殉情自尽。
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学康子衿足足有八分像,谢冷玉终于满意。
他会在固定时间来寻她,与她吟诗作画,弹琴赋诗,迷恋地枕在她的腿上。
他们维持这样的关系好几个月,兰纤云一直在等他提出和她发生关系的要求。
但是没有。
更奇怪的是,有一回他们抱得太紧,她感觉到他起了反应。
兰纤云当时都咬牙准备好了。
来吧,为了活下去不丢人。
谢冷云捂住下身,满脸羞愧,嘴里不停地说,表姐我无颜面你。
似乎有什么心理阴影。
孬种,没用。
兰纤云呸一声,把嘴里的瓜子壳吐掉。
又过了几日,谢冷玉恢复之前的风度翩翩,与她吟诗作画,他最爱的还是枕在她腿上睡觉,像儿子来找娘。
这不就是带娃娃嘛,这个她有经验。
兰纤云尽职尽责带娃娃,难免想到自己家的那个小娃娃,不知她过得好吗,还活着吗?
她故意在谢冷玉衣袖、香囊绣了几朵兰花,希望娃娃能够找到她。
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冷玉,天色已晚。”她抚摸他的脸颊,幽幽道。
谢冷玉缓缓睁眼,眼里都是红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