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虽然昨天没有将疯哑巴的事情告诉陆离,但是当陆离提出想要看看对方的时候,石锤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的带着路。
他大多时刻都是沉默的,他们有着最多的相处时间,非必要时刻最稀少的交流,却又分享着彼此最为深刻的秘密。
很难去具体形容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不是朋友,不是家人,亦非主仆、从属。
他们像是一场相遇的参与者与见证者,一场失败挣扎后的两个遗物。
不同的地方在于,陆离已经开始向前开,他开始走向自己早就规划好的未来,石锤却好像依旧被困在原地,他自愿被困在写有张角名字的方寸之地,画地为牢。
可其实,陆离的未来也没有那么明确,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还不如画地为牢的石锤来的自由。
有时陆离看着石锤沉默的守护着自己,甚至会觉得他们两个像是《等待戈多》中的那两个流浪汉。就那样互相拽着彼此,等待着一个空有名字却不知道到底是如何的存在。
路上,陆离问:他认出你了吗?
从来面对陆离的询问都是回答的石锤,在昨日的沉默之后,今日不答反问:如果他认出我了,郎君会如何呢?
陆离不由停下脚步,他看向石锤,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更不曾想自己在对方眼中竟然需要有此一问。
这难道就是对方昨日沉默的真正原因吗。
你觉得我会如何呢,难不成我还要去杀一个疯哑巴吗?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可是这样想的?陆离问:如今我在你看来,莫非已经是如此不堪之人了吗?
石锤为陆离那句话一愣,摇头道:不是郎君不堪,是这世道叫人难堪。
而难堪之下,往往多有需要不得不为的不堪之事。
陆离对此有不同看法:世道难堪是一回事,人若将自身之不堪全然归咎于世道,那才是真的不堪。
先生于我有传授之谊,我虽不至于爱屋及乌,却也不会为了所谓的防患于未然而随意杀人。
对于他想要见见那位疯哑巴的原因,他只说: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一个人,好奇什么支撑着这样一个人。
坚定的信仰他不是没有见过,他前世就生活在一个在坚定信仰下浴火重生的国家中,而今生身边的石锤不也是这样一个人吗。
可那位疯哑巴不一样,他才见过张角几面,那份信仰是依托于鬼神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有些想要知道。
或许知道了这些没有任何用处,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他想要知道,而陆离选择满足自己的想法。
石锤叹了口气:距离我最后一次与先生一起去往那个村子,已经过去了十年,他没有认出我。
不说这十年岁月本身对一个人的改变,来到陆离身边后,为了不让对方因为自己惹上麻烦,石锤也是对自己进行了一些自然的外貌改造的。
比如说改变胡须,改变衣着习惯,改变睡眠姿势,吃饭总是用一边吃,多晒太阳,甚至是增重后再暴瘦
别说只是十年前见过的人,就是张角死而复生,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如今的石锤。
毕竟张角也已经死了六年了。
六年,在这个成婚早一点、效率高一点,三十来岁就能当祖父的时代,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六年呢,东汉皇帝的平均寿命都只有26、7岁。
比陆离大了十岁的石锤已近不惑之年,岁月明显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如同一个苦行僧,坚定不移的进行着自己认定了的修行。
陆离是被对方选定的追随者,好似所有的修行都牵挂在陆离的身上,可他清楚不是这样的,那份牵挂来自于对方自己的心,陆离不过是一个显形的寄托。
这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呢,陆离不清楚,但石锤认为这很好,这就足够了。
他们两人悄悄来到了对方所在的村子,正好看到被称作疯哑巴的青年正在帮着一位老妪干活。
如果不是石锤给陆离指出来,陆离绝没想到让自己为之好奇的疯哑巴竟然就是那个人。
对方身上没有什么信了邪教的疯狂劲,反而带着一股坚定信仰下的从容坚持。
面容没有特别的好看,也没有特别的难看,属于丢到人群中找不出来的大众脸。
可是在被石锤指出来后,再看那个人,陆离却又莫名觉得就该是对方才是。
他看起来明明那么平凡,却又好像隐隐藏着一种光芒,一种让人难以形容,明明应该清楚却又说不出来的光芒。
非是故人之子,却有故人之姿,明明张角从来不会这样帮人干活,可两个人就是莫名的相像,越看越像
这一刻,陆离好像突然明白了石锤沉默的另一种可能。
第73章 死神如风
迅速占领青州似乎给了黄巾军一种说不出的错觉,让他们以为自己的战斗力比之以往有了飞跃般的提高。
而既然有了这个认知,仅仅一个青州如何够呢?
黄巾的扩张目标迅速锁定渤海,欲与黑山军会合,然后就被公孙瓒给教做人了。
东汉末年的农民起义那叫一个此起彼伏,还动不动就是几十万大军,然而实际战果
只能说为不少东汉将领们,友情赞助了许多军功。
属于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战绩负二五。
他们的聚众能力是真的出众,战斗能力也是真的不行,可是在近乎屡战屡败,几次大败的情况,他们却又总是还能聚众卷土重来。
这里面存在的问题,是个大汉都应该反思的。
可惜现在没人有心思反思这个问题,许多人有自己的思考,关乎天下,关乎天下人,却并不关乎天下具体的每个人。
陆离不由想到自己去见那位疯哑巴,见到了却又没有出现在人家面前,充满了偷偷摸摸的感觉。
挥开那些能够身边的事情,陆离看向了如今的天下,又或者说如今的青州黄巾军。
青州临海,如今北上冀州失败,南下也已经被徐州挡过一波,再有动作,怕就是要西进了,而青州的西边是兖州,曹操此时正为兖州东郡太守。
曹操、兖州、黄巾,这三个词一旦被联系到一起,哪怕陆离这个某种意义上的历史小白,也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啧,待到青州黄巾军再有动作,自己这悠闲日子怕也就要面临结束了。
很多人减肥前喜欢报复性饮食,美其名曰吃饱了才有力气减。
但陆离没准备在可能会到来的忙碌前报复性悠闲,他就是很正常的继续着自己的节奏,好像真的准备将这种生活持续到地老天荒一般。
在跟着郑玄学习了一段时间后,虽然不至于将陆离前世今生持续了几十年的学习方法彻底改变,却也吸纳了一些属于这个时代学习方面的思考模式。
郑玄的许多弟子学着学着就离开了,不是死了,而是离开了郑玄这里,这属于这个时代的拜师常态,有名大儒可能弟子上千,但是会常年在身边学习的也就几百,被亲自细致传授的亲传弟子也就几十。
不少人学习过程中都是遍访名儒,转益多师,游学四方,郑玄本人就是如此,或许会在某位老师那里专门留下学习几年,但是不会像现代那样老老实实坐在学堂里面,阶段性的一年一年往上读。
尤其是郑玄这样的私人性学堂,更不可能这样,毕竟这里本身也没法提供那样的条件。
郑玄对这种事情视若平常,陆离见惯了离别后也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他们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
非要说的话,最多不过是感叹一下世事无常,想一下这一次别离之后,可能就永远都见不到了。
不是诅咒他们死了,而是古代交通就这个条件,还真的不是说你想要见谁就能见谁的。
哪怕是你想要通信,派的人要是能力不行或运气不好,八成会死在路上。
之前陆离一直跟荀氏保持了联系,但自从他们搬到冀州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断了。
陆离这边没有合适的送信人,那边也没有送信来的意思。
荀氏的荀爽伯父在长安担任司空一职,当初对方被征辟前往洛阳时,正好是陆离辞职离开洛阳后,两人就这样前后脚错开了。
而就在刚刚,陆离从陶谦那里听说了对方去世的消息,这种亲戚见都没见过就死了的情况,陆离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别说自己的亲戚,别人的亲戚他都送走了不知道多少。
事实上陆离至今仍未去投曹操,有一部分原因是对方现在是真的缺少点资本,不是不能陪你创业,而是不能过于倒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