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张邈完全没有按照陆离是在实话实说解,他觉得对方这是有所依仗笃定了自己不敢动手,才会这样说。
陆离接下来的话似乎也在佐证张邈的猜测:可离不过孤身一人,孟卓兄府中上下何止百人,当真舍得偕同老小与我玉石俱焚吗?
说完这个,眼看着张邈自己将自己架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陆离给对方递上了梯子:凡事论迹不论心,孟卓兄许是一时想错了,可到底大错不曾铸成,若是宽以待之,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明公于孟卓兄向来信重非常,此番非我执意相逼,几乎不能成行。
所以大概率是会宽以待你的,只是要以前的信任却是不能了。
但这是在不曾真的做成的情况下,真的做成了,什么情谊都不会让曹操将这件事情放过去,不仅要惩罚,还要严惩,不然日后岂不人人皆叛。
张邈不是什么敢做不敢认的人,他听懂了陆离隐藏的意思,却拉不下那个脸去,只冷声道:那是他信错了人,想来日后是要对着你道歉称悔的。
闻听此言,陆离却是突然叹了口气,他用解的眼神看着对方:其实我知孟卓兄心思,只是时也命也,非人力所能左右。
要别人跟自己说这话,张邈高低得怼上一句:你能知道什么!
可说这话的人是陆离,张邈反倒是沉默不语。
毕竟真要说不甘心,这世界上除了被废的少帝与如今傀儡一般的新帝,再也没有人比陆离更有资格说不甘心了。
但凡先帝还活着,他莫说是要在这里劝自己,便是来见见自己,都可以说是屈尊降贵的。
此时之境地,谁看了不叹息一声时也命也。
人一旦感同身受起来了,那就能听得进去劝了。
陆离:之前黄巾来犯,兖州告急,缘何迎曹孟德而非自立,莫非是不想,亦或是那陈公台能言善辩,竟能惑人?
无非不能而已。
昔日不能拒敌而迎之,今敌止而逐之,岂是仁人志士所应为。
张邈张口,却没有说话。
陆离继续道:长安已下诏书,正曹孟德兖州牧之位,兖州众人受其解困之恩,收纳之黄巾受其活命接纳之德,人心归附,已成必然。
孟卓兄之不甘心,怕是亲人尚且有疑,为此不甘至自己于众叛亲离之境,非审时度势之智者应为。
况且吕奉先此人如何,众人皆知,丁建阳、董仲颖之前鉴,不当忘也。
听到对方都能精准的说出吕奉先来,张邈额间隐见汗水,却还是闭口不言。
陆离又道:兄素有傲上之举,以致于袁本初不能容,几番欲杀之而后快,期间孟德兄多有回护,为东郡太守受制于人时尚不曾改,况此时乎?
两人四目相对,陆离道:孟卓兄若叛,何以对此番情谊,此非友人所应为。
张邈狠狠地闭上了眼睛,陆离说的有问题吗,他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张邈觉得以前大家平起平坐,现在有不甘心。
可实际情况是什么呢,是你们你们看似平起平坐,但你不能解决的困难人家解决了,你为兖州本地出身,可现在人心都是向着对方的,你有背叛之心人家却几次护着你。
不论从能力上、威望上、还是德行上,你哪里比得过人家呢。
张邈突然起身,拔剑横对脖颈,面色涨红,声携颤抖:伯安之言语,皆无错处,如我这般自视甚高、忘恩负义之人,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说完,人家是真的就要自刎。
也幸好陆离在对方拔剑的时候就站起来了,半点没耽误这才及时抓着对方的手腕拦了下来。
可别想什么抓剑拦人的事情,不说这多疼,你手指被人割断了也不一定有用啊。
凭借着多年干农活干出来的力气,陆离将剑从对方手中夺下扔出。
他怒斥道:此前心思已是不好,如今自戕,岂不陷我于不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若是稍遇挫折便要寻死,世上岂还有人在。
陆离劝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张邈泪如雨下,是哭自己的过错,还是哭这番险死还生,陆离分辨不清楚,或许都有吧。
等到他终于平静下来,却是对着陆离再次问道:伯安因何疑我?
那由可太多了,而此刻面对张邈,陆离给出的解释是:孟卓兄素来喜交高士,每每遇到总要夸赞炫耀,可前番我来正值温侯刚走,人尽皆知兄与其相谈甚欢,可孟卓兄却丝毫不愿与我提及。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89章 中间之人
不可否认,陆离能够成功说服张邈有一部分原因是对方被陆离的演技唬住了,以为那边已经肯定了自己的背叛状态,防治措施全然安排好了。
可后面发现这次陆离真的就是一个人来的,几位随从也都留在了城内,张邈也没有反悔的打算,他反而更不后悔自己被说服的决定了。
人钻牛角尖之后,那真的是蒙着头往里钻,谁说都不愿意听一句,所有的劝说反而会反向助推对方继续往里面钻。
可同样的,人一旦释然了,那真的就如同被pua成功了一般,都不用别人劝,自己就能说服自己。
他自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可结果被人家一个人就给说的差点当场抹了脖子,自己这个了不起怕不是仅自己可见的吧,这还想什么不甘心呢。
就自己这个水平,真继续下去,怕也是个完蛋的结果。
况且在他发现情况的时候,陆离已经将很多事情都安排下去了,这个时候再改变主意,那怕是面对的就真的是一群人了。
再者说,自己当时自戕可不是表演的,对方孤身而来,明明他死了对方才是最安全、最万无一失的,可偏偏还是出手救下了自己,这妥妥的是活命之恩,张邈反正认了。
虽然陆离将这边的情况传出去了,但因为还没有反馈,陆离也没有处置一位太守的权力,再加上张邈的态度实在相当良好,他现在暂且留在张邈这边,陪同对方处陈留郡内事务。
说是陪同,张邈以为对方会直接架空自己,可偏偏陆离表现的倒更像是拿着工资在摸鱼的混子,半点真正插手的意思都没有,俨然一副相信你不会改变主意,也不准备越权行事的架势。
张邈固然为这份信任感动,却也觉得挺奇怪的,也没听说过对方有过任何相关经验教训,怎么就那么在意侵官之害甚于寒这种事情呢,仿佛在这种事情上吃过一个大教训一般。
不过很快他们这个两方都很自在,又都有点不自在的状态就结束了,荀彧那边送来了一封曹操针对这种情况早早写好的信,张邈看的是立刻泪洒当场。
这封信陆离也是看了的,感觉就一个肉麻。
张邈继续任陈留太守分毫未变,就从对方现在的样子来看,显然不可能再起心思了,不只是他本身不能,考虑到一旦他再这样做,这件事情宣传出去会面临的舆论压力,也足够压得对方不敢。
而曹操信中表现出来的宽容解,怕也是想到自己如今不在兖州,担心处置了不仅可能处置不好,还会产生什么意外的变动。
这也就是这边被安抚下来改了主意,不然今日送来的怕就不是一封信这么简单了。
至于曹操回来之后是否会真的如信中所写一般既往不咎,陆离觉得很大可能是会的。
从陈留回鄄城的路上,陆离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阵营贡献度突然来到了百分之八十。
陆离:???
张邈这么值钱的吗?!
回到鄄城后,陆离很快就意识到了值钱的并不是张邈,同让他的阵营贡献度增加的也不是。
鄄城这边荀彧正在安排着人赶制衣服,谁都想不到,曹操带兵出征遇到的第一个大问题竟然是缺少衣服。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他们刚来到被陶谦攻占的任城,当天就有人悄悄来了,在表达了一番忠心之后,对方重点询问了一下自己这样的算不算早投的,能有新衣服吗?
从来没想过当初对付黄巾的童谣流传如此之广,后效如此之长的曹操,一边表示当然算,只是新衣服要在确认你们的忠诚后才能发下,一边紧急联系后方,让人赶紧送衣服过来。
陆离从荀彧这里听说了这事后也是愕然,随即他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句话最复杂的商战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粗暴的手段。
该不会以后大家打仗,对付别人那是要烧毁粮草、截断粮道,对付他们这边却是要针对衣服下手吧。
陆离将这个莫名奇妙的念头甩出大脑,张邈那边搞定了,他的社交任务却还没有完成。
之前这种大规模战争不曾开始时,陆离跟他们打交道日常就是参加一下这家的宴请,奔赴一下这边的文会,要么一起林中射个兔子,要么一起下田来个躬耕农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