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那时候应该看看冰箱有没有荔枝,扔出去给你吃的。”
有的。
那一次他被爷爷带走了,汽车刚刚发动,丛静就追上来,敲了敲车窗。
司机降下车窗,她从外面递进来一个冰凉的饭盒。
她的嘴唇蠕动着,明明想说点什么;而他满眶的眼泪,满腔的愤怒,不看也不想,把饭盒从车窗扔了出去。
她想了想,将荔枝递到他嘴边。
“现在给你,来不来得及?”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着她的手吃掉了那颗荔枝。
来得及。美娜。我们来得及。
第67章 青蛙的呼吸 08
他真的就着她的手吃了,她反而一下子清醒过来,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贺美娜,你在干什么?你是被这满屋的红色和囍字给诱惑了吗?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轻佻的举动?你喂他吃荔枝?你干嘛喂他吃荔枝?他没有手吗?还是你太闲得慌?
等一下。他为什么擦了擦手?他为什么抿着嘴笑?他为什么拿起一颗荔枝?他应该是要自己吃吧。应该是吧?拜托,你自己吃吧!别,别,手别伸过来——天哪,他的手伸过来了!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定定地盯着他举到她面前的那颗荔枝,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看着她,低声道:“你脸红了。”
其实他的脸也有点热。
不过她的脸还可以更红一点。
不要吃!贺美娜,你不要吃!这样喂来喂去,像什么话呢?你不是要和他说清楚吗?你能不能争点气?让他自己吃。你看,只要你不吃,他就没意思了,他就缩回手了,放进他自己嘴里了。
等一下。他干嘛靠过来?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用嘴喂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刚才就是最后一个吻了——
他一手温柔地掌着她的后脑勺,四唇相碰,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张开嘴;甜甜凉凉的荔枝肉被他温热的舌尖推了进来,掉进她的嘴里。
噙着那枚荔枝肉,她脑中轰地一声,整个人仿佛被点了穴一般,呆呆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危从安忍着笑,一只手支颌,另一只手碰了一下她的下巴:“吃啊。”
她赶紧捂着嘴嚼了两下,硬吞了下去。
嘴对嘴哺了她半颗荔枝肉,他自己也觉得太肉麻了。
不过已经这样了;他索性又厚着脸皮去拉她的手,绵绵地说:“美娜,坐到我腿上来。”
这个人真会得寸进尺!
不过他包裹在运动裤下面的大腿她摸过,很紧实——她使劲儿板起脸。
昨天晚上那么亲热激烈,穿上衣服就变得忽冷忽热,若即若离。见她满脸都是大写的拒绝,危从安故意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下巴:“你知道当初外公在门外说了什么,所以我才没冲进去找你麻烦么。”
闻言贺美娜一愣复又一喜,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语气很是激动:“外公说什么啦。”
他好整以暇地先看了看自己靠近她那一侧的大腿,又将视线投向她,如此来回两次。
如果眼神也遵守万有引力定律,她已经被拉过去坐着了。
“你又翻我白眼,嗯?”
“没有。”
“撒谎。”
害羞也好,热情也好,都是他最亲爱的美娜呀。
危从安抿嘴一笑;虽然很希望她能坐在他大腿上,但这种亲密强求不来。
“外公看起来是一位很严肃的长辈。但一听到你奶声奶气地指控我欺负你,就立刻冲到门口,双臂一挡,不让任何人开门。”
“然后外公对我说——好孩子,别进去。我的辉辉很凶,会打你的。”
贺美娜立刻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否认:“你乱说!外公不会,不会在你面前这么说我!”
“不骗你。外公就是这样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他笑了起来,以手支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外公还说,如果打不过你,她会咬你。咬得可疼了。”
她又气又羞又恼,可最后还是捂着脸笑了起来。
外公是怕她吃亏,所以故意把她说得很凶,这样就没有人敢惹她了。
一想到亲爱的外公,她整颗心都软了,也懒得维持淑女形象了,索性脱了鞋子,想要把腿蜷起来——危从安见她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坐得不自在,索性牵起她坐到柔软的沙发上去。
他很喜欢和她聊天。就这样肩并肩地坐着,所有的靠枕都给她,所有的时间都给她,所有的关注都给她。
她笑微微地托着下巴,陷入了回忆:“妈妈对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没有一个人知道小毛毛应该怎么抱。”
“你爸爸妈妈不会很正常,可是——”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前也没有带过小毛毛。后来还是外公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把我捧回家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你对他们来说一定很珍贵。”
“因为我出生的时间很凑巧。外公刚刚退居二线,有时间来带第三代了。”她做了个捧着的动作,“外公只要一下班就会去托儿所接我,把我捧回家——这样捧着捧着,就把我捧到了三岁。”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所以你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
“其实我也不记得了。但我有那时候的照片,三岁前外公都是捧着我照相的。”
“三岁之后呢。”
“实在捧不动,就改成抱了。”她低着头抿嘴一笑,“还有,从小到大外公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美娜娃娃,好多同学都羡慕得不得了。如果有客人想要带走一两个,外公就会说这都是辉辉的,我的辉辉很凶,会咬人,可不能给你呀。我说,外公你不是说不可以打人骂人吗?外公说,把你说得凶一点,就没有人敢欺负你啦。”
她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没有骂过人,打过人,更不要提咬人了。”
“是吗。”他突然道,“有人昨天晚上可是对我连打带骂,就差上嘴咬了。”
贺美娜一时语塞,小脸腾地红透。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显是有些羞愧,危从安心中一荡,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她突然一歪头,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可不要误会。其实我写字很好看,是外公手把手教的。”
他知道。他见过她小时候的习作本;也见过她写给闻柏桢的贺卡。习作本的第一页虽然写的歪歪扭扭,可是到后来已经非常端正大气了。
长大后的字迹更是清秀昳丽又不失铮铮风骨。
危从安一开始没想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认真——
她指的是随盒子寄来的“还给你”三个字。
他顿时坐立不安起来,握着她的手,正想说点什么来弥补时,她迅速缩回手,垂下眼帘,低声道:“后来外公抱也抱不动啦。我长大了,外公老了,还生了几场病。一开始是字写得没我好看了,偶尔还会提笔忘字,然后开始丢三落四——”
“外公他——”
“脑梗后遗症。外公在我高三的时候就已经病得很厉害了。不过每次复诊医生都夸我们照顾得很好,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她抬起眼,坦白道,“那个时候厚着脸皮联系你,找你要哈佛的照片,就是为了外公。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美国,参观过很多大学,对哈佛印象很深刻。”
危从安完全没想到她当时和他联系原来还有这样一层隐情,良久才道:“其实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帮忙——”
“和哈佛相比,外公更关注的是你,就像丛老师千千万万的读者一样。你去了哈佛,他很高兴。他觉得《写给宝贝的十封信》那本书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提到了他的死穴。她想他要生气了。
但他应该知道。因为这就是事实。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盘算着不如一鼓作气把schat上的“互动”以及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也给说清楚了。
正在想怎么开口时,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那我删了你,你再去哪里找哈佛的照片给外公?”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前面发给我很多照片了呀。每次给外公看完,他都会忘掉。我就一直一直给他看那些照片。每次看他都觉得很新鲜。后来我也去网上搜了些照片和视频。”
他掌心温热;她想抽回手,他没松手,更是略一使劲儿,把她拉进怀里抱着。
他语气中带着怜惜,又有点沉重:“美娜。我不知道是这样……你一定很伤心。”
“当时很伤心,但现在都过去啦。”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喃喃道:“可是你舍不得,是不是。”
美娜。我要怎么样才可以安慰那时候的你。
你多幸运啊。爷爷奶奶还有外婆都健在。要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呀。
好。我们一起珍惜。
聊天很好。这样静静依偎着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