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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谁先发的脾气?不要闹了行不行?”
  “我闹什么了?追我的时候就千好万好,一年前你在这里答应过我,说我永远是对的,说永远不和我吵架!”
  “我是不想吵,每次都是你在挑事!”
  “我挑什么了?你说,我挑什么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只是希望你今天能陪陪我!”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要坐就坐,不坐就走。天天吵有什么意思。”
  火冒三丈的女孩子把打包袋往地上一掼,蛋糕奶茶甩了一地,哭着跑了出去。男人很尴尬地骂了一句脏话,顶着工作人员难以言喻的目光,蹲下来收拾残局。他先是把摔漏了的奶茶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用女孩子扔在自己身上的一张明信片把那些大块的蛋糕铲起来,收集在打包袋里,然后丢掉。大致地清理了之后,难免还有些残渣混着奶茶渍黏在地上。工作人员叫了保洁过来清理,他捏着那张脏兮兮的明信片,边道歉边离开了。
  “在这里定情的恋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摩天轮转了一圈,看过的风景再漂亮,总还是要回到原点。意头不好。”
  “那情侣更加不能坐过山车了,上上下下翻来覆去,注定情路波折啦。自己没经营好感情,还怪力乱神。”
  “你说得也有道理。哦,对了,这几张易拉宝还有人形立牌怎么处理,放这一天了。”
  “熊阳的粉丝说是等会儿来收。先不动。要是闭馆前不来,明天给保洁,还能卖几个钱。”
  “哎我说,咱们这个摩天轮投放广告是真的灵验吗?许啥中啥?”
  “刚才不是还嫌意头不好么。”
  “如果真的利事业财富,我就攒点钱也包一晚上。保佑我大富大贵中彩票!”
  “这你也信?那是有钱人的玩法。你不如花两个钱去源北寺烧柱香,或者喝点白的倒头睡一觉,性价比还高点。哈哈!”
  贺美娜小时候和父母坐过游乐园的摩天轮。她很喜欢在这种巨大机械的缓缓爬升中,以一个全新而陌生的角度去观察熟悉的地点。
  “我看到摊玩市集了。”
  “还有我们刚才停车的地方。”
  “月轮湖原来这么大。”
  其实夜晚坐摩天轮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玻璃反光会让室内人影和室外风景融在一起,看不分明。
  “你贴近一点呀。贴近一点就不会反光了。”她对他勾勾手指,又兴致勃勃地朝稍远的地方眺望,“那是我们开车经过的临湖路。”
  嗯。她说得对。贴近一点,他的眼里就完全没有景,只有人了。
  甚至可以看到她的眼睫在轻轻颤动:“临湖路再过去呢。”
  从曲折蜿蜒的临湖路再追溯,他们来时的路线掩映在建筑树木之后,看不真切了:“不知道——”
  她转过头来,正好撞上他温柔缱绻的目光。那一对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下变得无比深邃,好似会把她的灵魂吸进去的漩涡。
  这次贺美娜没有逃避,反而一直望到那漩涡的最深处:“你知道母校在哪里吗?”
  他看了看,根据周边建筑指出了外校大致的方位。
  “那——百丽湾呢?”
  她又问了几个地点,他都指给她看了;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你怎么都知道。不是在骗我吧。”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笑一声:“我骗你,难道不想活了。”
  “我回来做西城项目的时候,作战室里有一幅格陵全息地图,精确到每个区的每条街道。”他说,“我看了一个多月,全部印在脑子里了。”
  她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你最好老实一点。”
  他喜欢她端起大小姐的架子教训人,也很享受对爱人俯首称臣的情趣;但今天晚上,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密闭空间里,他先是老老实实地松开了她的手;旋即又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肢,教她更加贴近自己。她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暧昧地揉了两下她的后背。她吃不住他的撩拨,那点痒一直痒到心底,痒到舌尖,于是下意识地“啧”了一声,挣了一下,但他搂得更紧了。
  夏天穿得本就单薄,隔着衣物,她能感受到他紧致的腰侧还有结实的大腿;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他要来吻她了,心湖不由得一漾。
  他很想吻她;但吃不准她会是什么反应。
  还是像这座慢慢转动的摩天轮一样,慢慢推进比较好。
  反正还有一整个晚上和一整个周末。
  见他似乎没有接吻的打算,她有点失望,但很快就去看风景了。
  反正还有一整个晚上和一整个周末。
  “唔……我还想找一找我家在哪里。”
  她每次到了高处就会想家。
  他指给她看:“那边是西城区。不过现在还不够高,看不清楚。”
  “那你家呢?你家在哪里?”
  她问完了又觉得有些不妥。但他并不介意,豁达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
  见他不介意,她得寸进尺地伸手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这里?”
  他低下头来,笑道:“早知道你这么不正经……”他就应该做完四十下掌上压再出门。
  贺美娜正色道:“哪里不正经了呢?不过和你确认一下,你想到哪里去了。”
  “好啊。那就再正经一点。有一句诗你应该听过。”
  “什么诗。”
  “此心安处是吾乡。”他笑着说,“确认完毕。你的手是不是该放下去了。”不然他可不保证会不会做出一点不正经的事情来了。
  这句话挺有名,贺美娜确实听过,但从未放在心上,也未探究过其中深意。此刻默念着这句诗,她好像明白了一点,于是挽住他的手臂,脑袋轻轻地倚在他的肩膀上。
  感受到她的依恋;他搂紧了她,教她更靠向自己的胸口。
  “转得好慢啊。我想快一点到最高处看看。”
  “这是摩天轮,不是风车。”
  “你说转一圈要多长时间?”
  “就目前的速度来看,应该在三十三分钟左右。”
  错落有致,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着鳞次栉比的大厦,川流不息的车龙,明暗交错,动静相宜,一直绵延到天海相接的地方。
  她一直讨厌的光污染,换一个全新而陌生的角度来看,原来是绚烂精致的人间银河。
  贺美娜感慨:“如果苏轼在这里,一定又会写日记了。”
  危从安道:“他的一生也和坐摩天轮一样,高高低低,起起伏伏。”
  贺美娜好奇道:“哦?是吗?快讲我听听。”
  他知她不喜语文,于是用大白话简单地讲了讲苏轼三起三落的生平,把庙堂之上的波谲云诡和山水之间的诗情画意变成一个不用动脑子又很好聊的话题。他讲得浅显,她听得入神,末了道:“以前只听你说他是吃宵夜也要写首诗记录的文学家,没想到还是一个降职升职都看得开的公务员。”
  “没错。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他都能抱着乐观豁达的态度寓情于景,写词寄意。”
  “那你最喜欢他哪部作品。”
  “他有一首《定风波》我很喜欢。”
  “念来听听——等一等。我要记录下来。”她突然灵光一闪,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对准他,开始拍摄,“……拍出来好黑啊。不好看。”
  危从安一手撑在栏杆上,笑道:“这总是光线问题,没得怪我了吧。”
  “那我拍外面的风景。嗯,这样亮多了。”她将镜头对准舱外的城市夜景,“你来做背景音吧。”
  危从安眼带笑意,清了清嗓子,将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缓缓吟诵了一遍。贺美娜素来只是尊重古文,谈不上有多喜爱,读书的时候别说背诵,就算听见别人读都会头疼。但是他读出来就是不一样。富有磁性的声线沉稳动听,如同一颗橄榄般滋味绵长,娓娓道来。听着听着,她仿佛亲身来到了那个微醺还冷的萧瑟初春,轻杖芒鞋地在斜风细雨中漫步,直到放晴。这是第一次她完全提炼和掌握了诗文的寓意——所以她的计划很完美。有雨不用怕,带上伞和雨靴就行啦:“怪不得你淋了雨也不会生气。原来是因为‘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我遇到挫折的时候就会想想他。现在还加上了四个字。”他问她,“你知道是哪四个字吗。”
  两人异口同声:“否极泰来。”
  笑过之后,贺美娜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早点和你成为朋友,也许我的语文能学得好一点。”
  “我看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会叫我帮你做作业,然后看也不看就交上去。”
  贺美娜又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
  过了一会儿她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这句,感觉也像苏轼的语气。”
  危从安道:“你的中文语感这么好,怎么会学得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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