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ada建议道:“我们一向在贝大国手那里看病,他今天在总院做手术,我刚才已经和他联系过了,或者我们是不是应该坐救护车过去等他比较好?”
急诊医生道:“看你们病人及家属的个人意愿了。不过救护车现在都出去了,你打120也是从附近调度,可能要等。”
ada皱眉道:“我们万象可是捐了两台救护车给你们医——”
她还没说完,旁边挤进来一名浑身横肉的中年妇女,将一个小胖墩儿往急诊医生怀里一塞:“医生!我儿子手划伤了流了好多血你快看看他!”
急诊医生抬起口罩上方的一对眼睛:“你挂号了吗?我这边是急诊内科……算了,哪只手。”
耳内嗡嗡作响的ada皱眉道:“中午也这么多急诊病人插队吗?”
中年妇女充耳不闻,直嚷嚷:“左手!不不不,是右手,右手!你两只手都看看!”
急诊医生一边翻看着小男孩儿的两只手,一边道:“急诊不分早中晚。换季尤其多。现在患者胸痛的原因还不是很确定,我不建议到处跑。如果你们想转到国际部的话办个手续就行。”
他放下小男孩儿的手,叹了一大口气:“你们来晚了。已经差不多愈合了。”
中年妇女嗓门更大了:“刚才真的很大一条口子啊!要不要打破伤风?”
小男孩哭嚎起来:“我不打针!我不打针!你说不打针我才来的!”
急诊医生道:“小孩子自愈能力很强。我看没有打针的必要。你们呢?要我开药吗?还是上去国际部再开。”
蒋毅对ada道:“他说他做完手术过来,我还跑来跑去浪费医疗资源干什么。医生们也辛苦,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先把药开上。”
医生便先开了降压的药水。蒋毅年青落魄时曾因急腹症进过一次急诊。时至今日,功成名就的他再次进入急诊,分配给他的仍然是一张窄窄的病床,一套滴滴作响的监护仪,一个面无表情但是一针见血的护士。
挂上点滴后,对于周遭环境亦是一脸隐忍的ada帮他拉上隔帘。
“您先将就一下。国际医疗部那边马上派人下来。”
不知是到了医院有安全感,还是医生开出来的降压药水立竿见影,蒋毅自觉比刚才好多了,微微颌首不语。果然没一会儿,穿着国际医疗部特殊制服的一医一护推了轮椅过来,见监护仪上血压心律的数据已经好转许多,便利落地办好交接手续,将蒋毅扶上轮椅,送他去住院部顶楼休息,ada和司机紧随其后。
一行人刚刚走出留观室的门口,一台才从救护车上下来的橙色担架迎面而来,随行的急救人员脚步匆匆,车轮辘辘,贯穿闹哄哄的急诊大厅,直奔与留观室仅一墙之隔的抢救室。
担架正好从蒋毅面前经过。奇怪的是上面并没有人,只有一团毯子,一台监护仪和一个氧气袋。
啪地一声,一样物事从担架上滚落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物。原来是一只褐色凉鞋,只得拳头大小。小孩子没有脚后跟,鞋子不跟脚,确实很容易掉。离得最近的蒋毅却看得真切,那是一只白色凉鞋,因为染了血所以看起来像褐色花纹。
抢救室里早迎出来几名医护,“家属呢?家属呢?”喊了两声,见没人回复又说了声“家属来了在外面等啊”便接了担架进去,重新关上门。
这时一对衣着朴素的年轻夫妻互相搀扶着慢慢走了过来。女的脸色惨白,挺着大肚,看着快临盆了所以走不快;男的看上去也是慌里慌张,到处东张西望。两人身上都穿着油兮兮的一次性塑料围裙,耳朵上还挂着透明口罩。这时一名急救人员从抢救室里出来了,急急地对那男人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去哪里缴费。”
“我老婆说她肚子疼得厉害……”
“啊?做过产检吗?预产期是什么时候知道吗?”
“我手机里面只有一百多块……”
护士推着蒋毅的轮椅平稳地绕过答非所问,鸡同鸭讲的两人,继续往电梯走。
“孩子身份证号码记得吗?”
“她的户口在老家……她妈妈的户口也在老家……”
进电梯前,蒋毅侧过脸来吩咐ada:“你留下来看看怎么回事。”
“好的,蒋总。”
国际医疗部这边清净高雅的就诊环境和急诊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医护态度也是和蔼可亲如沐春风,换病号服都是两名护理人员一左一右地服侍,蒋毅连手指头都不需要动弹。等一切都搞定了,他坐在那张德国进口的高端电动护理床上,给太太发了个短信。
“不太舒服。在医院看急诊。”
蒋太太没有回复丈夫的短信。
又过了一会儿,ada回来复命。
通过与医护,家属,相关人员的交谈以及偷听肇事司机和保险公司的通话,她拼凑出了整个事故过程——一对年轻夫妻带着刚刚两岁零一个月的女儿在附近一个产业园外面卖盒饭,正好撞到城管,交警,派出所,市场监管局四家单位联合整治无证流动摊贩。年轻夫妻见城管来了,骑上三轮车就跑。很不幸的是,小孩从车上掉了下来,被一台同样慌不择路的,卖水果的面包车碾了过去。
一个真实悲惨的故事。没有恶人。只有可怜人。没有一个人做错。也没有一个人做对。
护理人员拿着一部遥控器,正在帮蒋毅调试最舒服的床垫曲度;后者微阖双目:“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上来的时候还在抢救。听说孩子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耳朵嘴巴里面都是血,大腿上也有开放性伤口,可能不太好。面包车司机倒是没跑,也在积极联系保险公司赔付,不过他没有买第三者险……”ada停了停,道,“当时联合整治行动的各个单位也都派代表过来了。但是医药费方面估计还是很困难。”
她说:“院方已经开通了绿色通道,先治疗再收费。”
蒋毅睁开眼睛:“好了。就这样。”
护理人员轻声细语:“这是最新的记忆功能。按这个键可以一键放平,再按这个键就可以恢复到现在这个您满意的曲度。”
“知道了。你出去吧。”
“好的蒋总。您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按铃叫我。”
蒋毅自己整理了一下毯子,闭上眼睛。
ada知道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便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待命。
“这个孩子的医药费由万象公益基金会负责。”
ada跳了起来:“我马上去处理。”
等ada办完一应事宜回到这间更像是商务套房的病房时,蒋毅已经一键躺平,睡着了。
她看了一眼监护仪,吐了一口气,轻轻脱下高跟鞋,揉了揉酸疼的脚踝,窝在沙发一角,处理了几封工作邮件。
退出工作界面,schat里,君姬处正在火热地聊着最近一部电影里的小鲜肉,群里充斥着各种年轻美好的半裸男体。她的现任女友发了个消息,说今天公司有个小型庆功宴,不回来吃晚饭了:“老板让我订位子,我就订了泰安区那家我想吃很久的希腊餐厅estiatorio milos,嘻嘻!”
ada回复:“恭喜。多吃点。我今天加班。估计也要晚回。”
对面又道:“先回去的那个负责洗衣服晾衣服,晚回去的那个负责扫地拖地倒垃圾,ok?”
ada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一室静寂中,突然响起了一把略带疲惫的声音。
“几点了。”
ada收起手机,回答:“下午两点十分。您要吃点东西吗。”
蒋毅没有回复。她以为他又睡过去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是不是给我加了镇定类的药水。”
不待ada回答,蒋毅道:“算了。今天的行程都取消吧。”
他很快又睡着了;ada继续处理工作;两小时后,基金会那边通知ada,刚刚缴纳的十万元住院费退回了七万六千。她打电话过去picu(儿童重症监护室)询问,原来是受伤女童的爷爷赶来了,听说孙女受伤严重,可能会有后遗症,决定放弃治疗,以前花掉的就算了,强硬地要求院方退还剩余费用。
没想到办完手续后,剩余的住院费并没有返给家属,而是原路返回了。得知这个钱自己拿不到,老人正在picu门口撒泼打滚。
ada只好穿回高跟鞋,去处理这些糟心的后续。
蒋毅这一觉格外沉浸,一直睡到傍晚才醒。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床边的沙发上挂着一件白袍。
还不及纳闷,“白袍”突然动了起来。
“蒋总的睡眠质量不错。”
“贝大国手,你这么悄没声息地坐在病人床边,没病都会被你吓出病来。”
贝中珏腰不好,又做了一天的手术,整个人瘫在沙发一角,可不就像一件白袍挂在沙发上。
他坐在这里观察了一会儿监护仪,各项指标都已经在正常范围了:“器质性心脏病不是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