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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危从安笑道:“她们都挺好的。上次吃饭我妈还提起您了。”
  他从镜子里看着贺美娜,笑道:“你肯定想不到,我小时候在这里打过工。”
  王师傅本来想着他女朋友在场,未必想提起这事,没想到他毫不介意,磊落地说出来了。贺美娜好奇地追问,才知自己男朋友三年级的寒假在这里一边做作业一边帮忙扫头发,赚的钱刚好给外婆买了一双冬鞋。
  “我只当他是好玩,小孩子能有什么定力,而且我这里没装暖气,冷得很,扫上两三天估计就不干了,没想到竟然坚持下来了。我记得那双鞋子你外婆穿了很久很久。”王师傅笑道,“他还拿个本子把每天有多少客人,消费金额,客单价都记下来了——一个小孩子比我还会记账呢!”
  贺美娜像危从安这么大的时候家境还不错,基本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即使后来家道中落需要打工补贴也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体力活。她知道他和丛老师一起生活时过得很朴素,但没有想到窘迫至此,小小年纪为了给外婆买双鞋,要在理发店里扫头发。
  所以危从安剪完头发,她主动扫码把钱付了;出得门来,她又对危从安道:“赚钱真不容易。我以后少花一点。”
  危从安笑着搂住她:“我赚钱就是为了给你花。与其节流,不如开源。你多花一点,才能激发我更好地去赚钱。”
  贺美娜笑道:“口甜舌滑!”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你注意到那个染发的阿姨没有。”
  他进门的时候看到了:“怎么了?”
  贺美娜道:“你剪头发的时候,她一直盯着你看,然后又盯着我看。表情怪怪的。”
  这他就没注意了:“让你不舒服了?”
  “确实稍微超过了礼貌范围。我以为她认识你,但是你没介绍我们认识,你和王阿姨叙旧的时候她又没有参与进来。算了。不说别人了。”贺美娜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如果可以回到过去,真想抱一抱小时候的你啊。”
  危从安笑道:“好好地抱一抱现在的我也是一样。”
  “不一样。小时候的危从安可爱多了。我一想到你穿着厚厚的冬衣,抱着扫帚扫地上的碎头发,就觉得又可爱又有一点心痛。”
  “现在的我有什么问题?”危从安不服气道,“现在家里扫头发的不也是我吗?贺大小姐,你也心痛心痛现在的我吧。”
  贺美娜笑得弯下腰去。
  染发顾客见两人走了,哼一声道:“肯定是搭上了危从安,走丛静的路子才能进来。年纪轻轻怎么可能进格陵大学教书。不是辅导员,就是没编制的后勤。什么老师,笑死人了。”
  王师傅听不下去,反驳道:“来我这里剪头发的有教授,有学者,我看人很准,她一看就是读过很多书的面相。”
  “呵,这么妖妖娆娆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思读书?这种事儿太多了。当年还有学生想爬我老公的床给他生孩子呢!危从安乱搞男女关系,他的女朋友能是什么好货色?肯定也是——”
  王师傅打断道:“行了行了,你的嘴巴也该积点德了。才被顾岚教训过,一点记性不长。”
  她瞬间恼羞成怒,正要再痛骂几句时突然听见帘子一阵响动,有人进来;她转脸望去,顿时哑了火。
  危从安去而复返。
  她不是第一天搬弄口舌,危从安总是好脾气不计较的;这次不知道他听到多少,她有些心虚但也没太当回事。
  没想到危从安这次不打算放过她了:“真是二十年如一日地恶毒,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从未被晚辈毫不留情地当面斥责,一张老脸顿时紫胀起来:“你……你说谁恶毒?你妈就是这样教你和长辈说话的?!”
  “值得尊敬才叫长辈。你?不算。”
  “你——”
  “听说你现在住顾岚阿姨楼下?”
  “你……你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危从安从衣架上拿起贺美娜落下的渔夫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得知道您的具体地址才能把律师函送上门啊。我妈一直说与人为善,所以我没和您计较过。我不计较的结果是连我女朋友都编排上了——不可原谅。”他语气森然,“造谣中伤该付什么样的法律责任,我的律师会和你好好谈一谈。”
  说完,他也不看她瞬间灰败的脸色,一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危从安回去拿她的帽子;贺美娜站在路旁等了一会儿,两只手背在身后,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她喜欢漫步在初秋的梧桐树下。郁绿渐褪,金黄轻染,偶有秋风拂过,树叶像蝴蝶一样翻飞。
  枝叶交错掩映着二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林荫小道。
  那时候她一只手牵着外公,一只手牵着妈妈,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而他在背后喊了一声——
  “喂,前面穿绿色裙子的妹妹。你等一下。”
  贺美娜心中一震,停下脚步。
  “喂,妹妹。你敢不敢转过来让我看看。”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笃定的,张扬的笑意;那笑意投入她的心湖,激荡起一阵阵涟漪,推动着她的唇角微微翘起,推动着她轻盈地转过身来。
  这次她没有做鬼脸,微微仰着下巴,一张俏脸上带着几分傲娇,几分任性。
  “这不是绿色,这是薄荷色。”她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而且我那时候穿的斗篷也不是红色,是樱桃色。”
  一枚泛黄的树叶从树梢飘落到地面。
  一脉绵长的情思从过去荡漾到现在。
  她朝他走了好几步,笑着伸出双手:“快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是棕色还是琥珀色。”
  时近中秋,天边挂着的一轮明月即将圆满。
  他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在一棵梧桐树下搂住了她的腰。
  他低下头来,凑得很近,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看清楚了吗。是什么颜色。”
  “看清楚了。是我喜欢的颜色。”
  贺美娜笑着抱了抱现在的危从安,然后拉着他的手往前冲。
  “从安从安从安,快快快,我要吃饭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两条腿搁在沙发上,上半身趴在客厅茶几上写作业的贺天乐突然竖起耳朵。
  “姑姑回来了。”他腾地一下跳起来,“我听到姑姑的脚步声了。”
  在卧室里叠衣服的胡苹扬声道:“快做你的作业!那么多话说。”
  话音未落,大门处传来了说话声,还有钥匙插入匙孔转动的声音。
  “你不觉得换了楼道灯之后太亮了么,照得我眼睛都快瞎了……”
  贺天乐猛地蹦过去,拉开门,大叫:“姑姑回来啦!还有安安姑父!”
  危从安笑了起来;贺美娜双颊发热,轻斥:“贺天乐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苹急忙走出卧室。她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且封闭两周正好给了彼此一些沉淀的时间,那一点因为女儿和丛静走得太近的醋意,早已蒸发掉了,只剩满满的关心,一个劲儿地问他们闭关辛不辛苦,工作顺不顺利。正在处理明天食材的贺宇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见危从安带了月饼水果等时节礼物,仿佛什么龃龉都没有发生过似地,一脸坦荡地上门拜访,他也不想做个狭隘的父亲,便从厨房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彼此问了声好。
  贺美娜道:“爸,您没动我的葡萄酒吧。要到节后才可以拿出来。”
  贺宇道:“没有。你说不能动谁敢动啊。”
  贺美娜道:“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呢。虽然我本人是跋扈的性格但是一点也不想听到您这样说我。”
  她半玩笑半认真地说:“爸爸。有些话以后都不可以再对我说了。我会伤心的。”
  贺宇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知道了。知道了。”
  他并不知道两个孩子已经闹过又和好了。
  他只是再次确信了女儿这么有主见,不会轻易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分手。
  在这个家里,浅薄是一种天赋,无知是一种福气。
  胡苹对女儿抱怨道:“回家为什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呢。”
  贺美娜拿新拖鞋给危从安:“为什么回家还要提前说一声呢。”
  胡苹问危从安:“你们晚饭吃了吗。”
  他们早上吃得晚,中午也只是随便吃了点;危从安道:“还没有。”
  她不知道女儿今天回来,贺天乐四点就一直喊肚子饿,他们五点就吃完了,现在怎么办:“这就是为什么回家前要说一声呀!”
  贺美娜道:“可是家,就应该是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有得吃的地方啊。”
  胡苹瞪着贺美娜——她现在是完全说不过女儿了——她转头喊丈夫:“贺宇!贺宇!你在干什么呢!过来啊!”
  贺宇慢吞吞地从厨房走出来:“馄饨还是面条。这两样快。”
  贺美娜道:“馄饨什么馅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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