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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你去找王妃了?”江迟序问。
  “没。”苏幼仪现在充满了警惕,她不想再多一个人劝说自己不要退婚。
  江迟序扫过她的手,那双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手,泛着白。
  而那只手腕......通红一片。
  “你去找了江迟安?”他捞起她的手,不顾她用力要收回来的力度,江迟序把她的手腕放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仔细看了又看。
  “没。”
  江迟序看着她的眼睛,“你要退婚?”
  “没。”
  说完这三个没字,苏幼仪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其实不爱哭的。
  她昨天就已经对江迟安死心,本以为千疮百孔的心不会再受伤,但是今天郡王妃还是给了她致命一击。
  这些年母慈女孝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如今都变成了打向她的巴掌。
  是苏幼仪太天真,一点温情就当亲情,一点友爱就当情爱。
  事到如今,她在郡王府甚至不敢说出自己的真正想法。
  没人会在乎。
  为了郡王府有情有义的美名,为了帮郡王妃偿还自己父亲对江家的恩情,她的伤痛与抗拒全都不作数。
  思及此,苏幼仪只觉这十年仿佛大梦一场,梦醒一切破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别哭了。”江迟序难得温声细语,苏幼仪连忙止住哭泣。
  她憋得一抽一抽的,江迟序陷入沉默,又或者陷入挣扎,他拢在袖中的手握了握。
  苏幼仪仍抽抽噎噎,这幅样子,江迟序忽然想到十年前。
  那时苏幼仪刚来到郡王府,找不到回去的路,自己一个人站在芍药园旁哭,恰好他收了功课路过。
  对于这位初来乍到的小姑娘,江迟序既好奇又排斥。
  从小到大,父母祖母一心照顾江迟安,无心顾他,府里乍然又来了个小妹妹。
  是不是又要分走母亲的关注呢?
  父亲已经半年没过问他的功课了。
  所以那时候他看见她在哭,他没有走过去,而是冷眼站在一旁看着。
  直到江迟安跑过来牵起她的手说:幼仪妹妹,我带你回去吧。
  他看见小小的她偷偷看过来的怯懦目光。
  他装作毫不在意离去。
  但是那一幕在午夜梦回见紧紧纠缠他好多年。
  而现在,小小的苏幼仪与现在苏幼仪在他眼前重合,她在哭。
  现在她面前只有他一个人。
  江迟序缓缓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背,另一只手摸到她的脸颊,任由她的泪水沾湿他的指腹,他轻轻擦着泪。
  像是游走江南淋过一场烟雨,洗涤透彻却仍留存些许水汽的眸子抬起来看向他。
  那双眼瞳很黑,前些日子圣上赏赐的墨玉棋子都不如她眼瞳半分润泽、剔透。
  苏幼仪抬起头,她听见江迟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说:“别哭了,这次我送你回去。”
  苏幼仪只觉自己精疲力尽,昏昏沉沉被江迟序送回筑春阁后甚至忘了行礼道别,被桃溪扶着就径直进了屋。
  略微梳洗后,她失魂落魄躺在小榻上,一旁桃溪红着眼睛端来茶。
  “小姐,若是郡王妃执意要您接受灵娘,恐怕也没别的办法了。”
  说起这事,桃溪愁眉苦脸。
  “若是灵娘真如小公子所说,是个老实人,或许您可以和她相处试试。郡王也有几个妾室,还不是被郡王妃拿捏死死的。”
  “桃溪,我不想与江迟安成婚。”苏幼仪喝了口茶,闭目养神。
  “可是苏家在京都举目无亲,若是回江南去,只有一座空宅。早年那些财产都被老爷送来江家,姑苏早已没了能支撑落脚的积蓄。”
  “小姐,小公子伤了您的心,可是您也不能一时冲动抛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啊。”桃溪跪在苏幼仪身边恳切道,“奴婢跟着您十多年,今后是缝补浆洗我都不怕,但是小姐您金尊玉贵,怎么能吃苦呢?”
  “苏家本该有一大笔财产。”苏幼仪的声音黯然。
  “但是那些都充作您的嫁妆,填在了郡王府里。”
  “既然是苏家的财产,我的嫁妆,那么成婚后总该归我来管。”苏幼仪睁开眼睛。
  “您是说,您打算先嫁给小公子......那么今后和离,把嫁妆带回江南......”
  “我对江迟安,情分已尽。”苏幼仪揉了揉头道,“我现在很乱,桃溪,替我揉揉头吧。”
  桃溪见自家小姐仿佛有了主张,便不再多说,轻柔按着苏幼仪的头。
  从前总是笑意盈盈的眼角眉梢,如今充满疲态。
  就算是权宜之计,小姐嫁给江迟安真的会舒心吗?
  “哎呦!苏姑娘你在这倒是悠闲!赶紧往鹤鸣堂去吧!小公子要被打死了!”刘嬷嬷的声音在窗外急切响起。
  苏幼仪一下子坐起来,江迟安被打了?难道是郡王听说这件事,动了家法?
  她眼睛亮了一瞬,她与郡王不熟悉,但是听闻当年父亲对郡王是天大的恩情,二人在姑苏几乎结拜异姓兄弟。
  郡王就算是念着当年兄弟情分,也会站在她这边吧?
  既然都动了家法,那么退婚这件事十有八九稳了。
  苏幼仪瞬间又雀跃
  起来。
  说不定能一举顺利退婚,还能把嫁妆要回来。
  苏幼仪几乎是跑着来到鹤鸣堂,刘嬷嬷在她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鹤鸣堂内哭声、骂声、木棍打在皮肉上的闷声,还有江迟安哭嚎的声音。
  “父亲!是我错了,放过我吧!”
  苏幼仪进去时,看见的就是江迟安趴在长凳上求情的样子。
  江迟安第一个看见了苏幼仪,顾不上痛,油嘴滑舌道:“幼仪,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郡王顺着江迟安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放下木棍,江迟安的后背已经渗出血来。
  忍下这么多年习惯性的心疼情绪,苏幼仪忽然后悔自己来得太快了些。
  “郡王。”苏幼仪规矩行礼。
  老夫人由祝惜芸扶着在一旁指着苏幼仪骂道:“你个不安生的!竟敢挑唆郡王打迟安!”
  说着,她颤颤巍巍又指着郡王,“逆子!逆子!”
  然后她又几步走到长凳旁把江迟安扶起来,“乖孙啊,你受苦了。”
  郡王这才开口,“母亲,迟安这小子还未大婚便在外面养了外室,还让人家有了身孕,这,这成何体统!”
  说着,他怒目瞪向江迟安,“你这逆子!看我今日不打死你,以正家风!”
  郡王作势捡起棍子要继续打,老夫人连忙把江迟安搂在怀里,祝惜芸不知从哪里拿了伤药开始哭哭啼啼为江迟安上药。
  一直在一旁默默哭泣的王妃终于忍不住。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跪下扯住郡王的衣摆哭道:“不能打了,不能打了,迟安不过是犯了小错,怎么能打得这么重!”
  “难道你真要把他打死吗?当初我疼了一天一夜才把他生下来,那么小一个......”
  说到最后,郡王妃泣不成声,早没了早晨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老夫人在一旁也眼角含泪,再次恨恨看向苏幼仪,眼神几乎要喷火,“你看看,你看看!你把这个家闹成什么样子了!”
  “幼仪,迟安这孩子被惯坏了,你若还不解气,我再打他一顿!”郡王向来脾气温和,今日一反常态,抄起棍子又要打。
  “郡王。”苏幼仪叫住了他。
  苏幼仪见他只字未提退婚一事,心中已经凉了一半,今日恐怕又要把退婚这件事不了了之。
  “幼仪八岁进郡王府,承蒙您与王妃照料才长大成人。”说着,苏幼仪看向郡王妃,只见王妃毫无波澜,甚至扭过头去不再看苏幼仪。
  苏幼仪心里仿佛被一百只手揉捏过,酸涩难当。
  她继续道:“幼仪不想小公子辜负灵娘,所以愿意退婚,今后幼仪便拿了嫁妆出府自求生路。”
  郡王显然没料到她有这番打算,他郑重道:“当年苏兄与我以兄弟相称,我怎么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苏幼仪又重新燃起希望,她就知道,尽管郡王妃护子心切不念当年情分,郡王总归是念着的。
  郡王继续道:“灵娘不能入府,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准留!明日我就安排人去那宅子里解决这件事。”
  这件事一宣布,屋里立刻炸开,像冷水扑进热油锅里。
  先是江迟安不顾背上疼痛,几乎是扑到郡王脚下,“父亲,不可以啊父亲!”
  江迟安在江家人面前,永远是小孩子模样。
  从前苏幼仪从没觉得,如今一看,竟然觉得十分反感。
  “这件事绝不可能!既然有了孩子,接到府中养起来便是,这么大的郡王府,难道还缺了她一碗饭吃不成?”老夫人由祝惜芸扶着站了起来。
  “这婚事成也罢,不成也无妨,但是这孩子,必须保住!”
  “这可是迟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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