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如今二人在筑春阁对坐,苏幼仪忽然想起自己被烫伤的那段日子,他夜夜来看她,督促她上药,如此默默不言语的关心,她竟然那么迟才感觉到。
“夫君
近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许她该开口问问。
江迟序顿了顿,“没有。”
“好。”
她实在是身体难受。先是胃口不佳,渐渐地又浑身乏力,此时坐在这,冷风从小窗吹到她背后,她竟觉得小腹坠坠,隐隐作痛。
苏幼仪没心情继续问,只点了点头。
“回去吧。”江迟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被放在角落的匣子,还有那枚掉在她脚边的金色钥匙。
天色渐暗,苏幼仪未吃晚饭便沐浴躺到床上,江迟序一整个下午都在书房忙着,未曾回主屋,就连晚饭也不曾来吃。
“桃溪,送碗甜汤给苍许,让他递到书房去。”苏幼仪揉着酸痛的小腹,有气无力。
许是月事要来了,前一阵子因着天热,她贪吃了许多冰酥酪,以至于这次月事搅得她很痛。
桃溪捧了个汤婆子来,“小姐,您先别管别的了,先捂一捂吧。”
温热的细腻布料贴着小腹肌肤,她终于舒服了点,笑道:“大夏天的还要捂个汤婆子,真是受罪。”
桃溪又去整理出许多替换的衣裳,踟蹰着问:“小姐,明日便要出发,您不和世子知会一声么?”
“多说无益,明日我便写了和离书放到他书房,等他细细读过,定会知道我的苦衷,也就安心放我走了。”
“只怕世子放不下您。”
“怎么会?世子于我不过是临时起意,一时想歪了这才冲动抢了婚事,婚后他虽待我很好,但是日子渐长,如今还不是又像从前那样不冷不热的?”
苏幼仪继续道:“可见,情浅。”
说到最后,有些落寞。
“或许他也被我与江迟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闹得头疼,这才疏远了我。”
“如今我也算是彻底对郡王府没了牵挂,该走了。”
桃溪知道这些日子世子兴致不高,大没有刚成婚时那般温柔细心,甚至说得上有些故意疏远。
原来世间男子都一个模样。
从前觉得小公子三心二意不用心,以为世子是个例外,没成想这兄弟二人,本没什么区别。
既然这样,自家小姐确实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了。
桃溪走上前握住苏幼仪的手:“小姐,无论到哪里,奴婢都陪着您。”
汤婆子的热乎气顺着皮肉流入心间,苏幼仪粲然一笑:“有你陪着,就足够了。”
从姑苏来京都,是桃溪陪着她,在京都十年,是桃溪陪着她,如今要从京都回姑苏,还是桃溪,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
桃溪心中为自家小姐不平,又想着明日就走了,何必再讨好郡王府的主子们?
所以把甜汤给扫游廊的小丫鬟分着喝了,并没有送去书房。
……
放下把玩许久的粉瓣瓷碗,江迟序拿着帕子继续擦拭柜子上的憨态可掬的鸭子形状香炉,再往后走几步,他又拿起一张绣了杏花的缎面帕子,上面隐约有几滴干了很久的泪痕。
自从那日江迟安救了苏幼仪,他就觉得苏幼仪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有心事了。
她在想什么呢?
为江迟安的成长而震惊?为江迟安的执着而犹豫?
这些日子江迟安三番五次通过各种办法给她送东西,她全都没收,但是她的心情好像越来越差了。
她是后悔的吧,错过喜欢了这么多年的江迟安,稀里糊涂的跟了他。
推开暗门,他走出密室,重新走到暖融融灯光下,从窗子望出去,主屋的灯已经熄了。
沐浴后躺到床上,苏幼仪已经睡熟了,他把她抱在怀里紧紧不放手,听着她绵长的呼吸,感受着她心脏缓跳的声音,白日里那种漂浮感终于得到安抚。
二人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做什么,今日他忽然很想。
只有真真切切拥有她,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还有愉悦的泪,他才心安。
“幼仪......”漆黑夜色中,他长指挑开她光滑脊背上的细软绸带。
“嗯?”她被吵醒了,睡眼朦胧。
她懵着,江迟序便加快手中动作,片刻,已经把她脱了个干净。
柔嫩的肌肤贴着他坚实的肌肉,他捉住她的手,想让她感受到他的情动。
“别。”苏幼仪的声音有些认真,不像往日欲拒还迎的语气。
她纤细的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抵在他身前,尽是抗拒。
江迟序顿了顿,继续吻着她,“幼仪......你不想吗?”
苏幼仪仍觉小腹坠坠,手脚冰凉,太困太疲乏了。
她推开江迟序翻身面朝墙壁蜷成一团重新睡去,渐渐呼吸又平稳了。
分明闷热夏夜,江迟序却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往日他没有逼迫过她。
所以今日他也只是摸了摸缩在角落的妻子,知道她果然没有情动,便下床往浴房走去。
冷水里泡了许久,他披衣出门,往筑春阁去。
月光惨淡,映得他俊脸惨白,眼窝隐在眉骨下阴影里,冰冷气息从周身渗出,他默默走在树影下,如暗夜游魂。
吱呀一声推开门,惊走院子里榕树上悠然栖息的鸟雀。
捡起钥匙,打开匣子,他点了一豆小灯,微弱光晕下,他细细看着那一匣子物事。
“幼仪安否?近来读书刻苦,求卿一枚扇坠以慰吾心。念卿。”
“今日骑马伤了胳膊,痛极,唯有念幼仪方得缓解。”
“近来学业繁忙,幼仪勿念,待归家时为卿带荷花糕赔不是。”
“幼仪......”
......
第50章 有孕?和离?
白日里还郁郁葱葱的满园花草,入了夜后在月光下却映得一片沧桑。
幽暗寂静的小院内只有一扇小窗透出些许灯火暖色。
黄色灯光打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他拿起匣子里一只活灵活现的竹编兔子,兔子的脸在他的手指下慢慢凹陷变形。
最终经历数年沧桑的细竹条瞬间崩裂,兔子散了架。
竹条炸出许多细密倒刺,他恍然未觉,任由手上伤口沁出细密血珠。
他又拿起一支玉簪,簪头翠绿的小兔子跳脱可爱,不过片刻,小兔子碎成两瓣,从他手中落回匣子。
玉屑下还有一封没递出去的信,娟秀小字袅袅落于纸面:“迟安亲启”。
从“迟安”二字正中间撕开纸封,不同于江迟安的寥寥几字,满满一纸秀丽字迹江迟序读了很久才读完。
先问府外生活可还顺心,又问最近衣食如何,再嘱咐初春寒凉夜里睡觉须得关窗。
最后又说“思念极了,盼君归。”
这是四月前的信,那时候的苏幼仪满心满眼都是江迟安。
如今才七月初,不过三个月,他怎么能妄想苏幼仪回心转意,念着自己,爱上自己呢?
是他异想天开了。
他竟然轻信了那些逢场作戏。
小灯若星辉洒落匣子,无数陈年干燥的信纸瞬间窜起火花。
窗外月华若白雪洒满院落,窗内一人如鬼魅取暖,一袭黑衣端坐在匣子前,看着火苗舔舐尽所有物件。
火光跳动,映着男人阴森的脸颊,剑眉星目却冷冽,薄唇轻抿似笑非笑,俊秀鼻尖遮住一片阴影。
……
日光将窗前一株紫薇打出细细碎碎阴影,映在床帐里,苏幼仪白着脸坐起身,揉了揉小腹,竟然还未缓解,甚至更难受了。
摸摸床榻外侧,冰凉一片,江迟序不知多早,又进宫去了。
桃溪亲自托了水进来为她洗漱,屋里没旁人,她悄声问:“小姐,今日晚间便可以出发了。”
苏幼仪点点头,强撑着精神下床。
江迟序一直早出晚归,她还有一白天的时间,得抓紧写和离书了。
删删减减,修了又修,先是语气诚恳道歉后是坦诚说明缘由,她又觉得有些没必要,撕了重新再写。
桃溪掀开帘子进来,闻到一股烟灰味,“小姐,写好了么?”
已经日上三竿了。
苏幼仪匆匆落笔,吹了几口气,“就这样吧。”
说着,她忍着头晕目眩站起身将和离书递给桃溪,“悄声放到书房。”
还未等桃溪接过,苏幼仪又攥紧了信收回。
“小姐?”桃溪揣摩着苏幼仪的神色,或许小姐临时后悔了也未可知。
苏幼仪扶着桌子站起身,“我亲自去吧,你随我身后便好。”
顾不上眼前恍惚,苏幼仪抹了一下额角的冷汗,扶着桃溪的手便去了书房。
亲手将信放好,她才舒了一口气。
如此这般,就当她亲自与他告别过了吧。
也算是不留遗憾。
正想着,还未走完书房外的最后一级台阶,苏幼仪只觉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