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桑泠一步步往外走,春日苍吴仙府还是一派生机勃勃,这是个活着的季节。
  她必须活下去,带着原身那份一起活下去!
  ——
  桑泠没有离宗而是转身去了洞府,回宗几日除了养伤便是修炼,她还未曾好好看过原身的洞府。
  一个院落有三阁,中间那阁最为朴素,除了修炼相关的东西再无其他,左阁有两个房间,原先一直空着,如今淼淼张凡住了进去。
  右阁是最小的,桑泠从未进去过,她打开房门,并未闻到那种许久未住人的潮湿气味,反而是清新芬芳的。
  往里走,右阁确实很小只一打眼就能完全看清楚,原身所有印记也都在此。
  原身刚入门时,自幼失孤的她得了相珩仙尊这样的师父,无论如何都是喜爱的,小小的身板跟在师尊身后就像在看宝物。
  那些年里相珩仙尊随手给她的东西都被她放进了右阁,小至一截树枝、一方手帕都被她放进这里。
  华赢总是严肃,明明也还年幼可总是没个笑脸,他亲自教习她,只有她修为精进时才露出笑来,她想,明明大师兄笑起来很好看。
  而后她拼命修炼,总是想要再多看看他笑。
  右阁窗下那几柄残败的石剑,便是当年大师兄丢给她训练所用,她十分爱用,从筑基到金丹,直到残破不堪无法使用才放进右阁。
  平嘉送给她的东西最多了,大大小小占了半个右阁,身为半妖他暴戾易怒自卑敏感,开心时黏着她嬉戏卖乖,低落时总是暴躁质问她是否真的喜欢自己,原身花了很多年将他养成如此这般少年气。
  一屋子的东西,没有几样是原身的。
  越是珍重,越是哀恸到无法言语。
  相珩仙尊、华赢、平嘉在中阁维护他们的小师妹时,原身想着一墙之隔的这里,会想些什么。
  第18章 小师妹,你到底是谁……
  桑泠无从得知。
  只知道她心怀大义,是英雄,是皎月,是整个仙界的白月光。
  一直以来桑泠是用旁观者的视角剖析原身的过往,她与她相隔了两个世界,认知着完全不同的时代观念,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方死去,一方本该死去。
  桑泠只是普通世界里的爱豆,那个时代文娱发达,她在电视上见过凄美悲凉的爱情,也见过热血无畏的大义,见过比相珩仙尊三人更无情无义的反派。
  所以,她太旁观了,相珩仙尊以及华赢平嘉如何做,她都淡然。
  以至于原身在她体内哀恸时,又该是怎样的孤单。
  如果她知道,至少,她不算孤单,至少她的痛楚有处可说。
  可原身,连哭声都不为人知。
  右阁的东西桑泠没有带走,只拿了几件原身的。
  这满屋子的回忆,终将在未来化作利剑,刺往有愧之人。
  她砍了棵树,她木工不行,一整颗大树最后只剩一块木板,木板还带着生命的潮气,微闻是股蓬勃新鲜的味道,用来做墓碑最好了。
  桑泠于上写道:‘桑泠之墓——挚友桑泠所刻’
  她与原身同名同姓,或许因此才有了缘分,这墓志铭虽然古怪,但她想原身会喜欢吧。
  只是她字不好看,远比不上原身,但好在写的认真还算工整。
  墓碑立在了宗门仙墓,只有为宗门做过巨大贡献的人死后才能埋葬在那。
  巧的是,原身在那已经有个衣冠冢了,是当年跌落鬼渊宗门所立,盖的极为豪华雄迈,可桑泠觉得原身或许还是会喜欢自己立的。
  所以她认真刨了个小坑,将原身埋葬于此。
  桑泠觉得她和原身都有个特质,那就是坚强,原身能十年如一日的刻苦修炼,她能忍着混沌厄兽的伤一声不吭。
  可最后一捧土落下,桑泠还是没法坚强,她握着土背身拭泪。
  她在想,对于原身而言,鬼渊那次死亡更疼,还是今日?
  可哪一次,原身都和普通人一样想活着。
  风吹过,好像有话要说。
  许久后桑泠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褐色的土灰扑簌簌落下。
  她抬头望去,苍梧仙府上空升起了上百艘灵舟,那是此次前来参加仙宗议会的众仙门的灵舟。
  想必如今的相珩仙尊,也没什么心情开这个仙宗议会了。
  ——
  众仙宗离去,殿外跪着的外门弟子内门弟子被各长老安抚下来,弟子们不再求情闭上了嘴巴,只是眼神里情绪不断。
  苍吴仙府终于归于一种诡异的寂静。
  无药仙尊拂袖走了,榻上的连婉他一眼没看。
  相珩仙尊此刻也无颜再请他留下,只能转请万药宗太上长老。
  苍吴仙府掌门亲自恳请,已经不是个人意愿可以决定的事了,万药宗太上长老即使为桑泠惋惜,也只能接过这个请求。
  连婉伤的确实重,如若没有腕上的太初生死镯此刻就是具尸体。
  就算有了太初生死镯,连婉此刻也是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万药宗太上长老为她医治到了月上,才勉强让她保持长久的清醒。
  又喂了连婉一粒丹药,万药宗太上长老长出口气道:“伤势已经痊愈些许,先让她静养一日,老夫明天再来。”
  相珩仙尊连忙道谢,“有劳了。”
  他看着榻上精神稍好的连婉,一颗心终于回归落地。
  今日发生了太多,他将死去一个弟子,但至少,连婉可以活下来。
  华赢平嘉此刻似乎没有精神,一言不发照顾着连婉。
  连婉虚虚抬起手腕,看了眼太初生死镯,她勾了抹笑而后掩住。
  她开口:“师姐怎么办啊……”
  语气回荡,生出一种毫不关心的感叹,华赢皱眉看了眼连婉,见她仍是哀伤模样又低下头。
  平嘉未曾发觉,他只是紧紧握住连婉另一只手,怎么也不放开,好似这样他抓住的就是桑泠连婉两人。
  连婉垂下手
  腕歪了下头,看向相珩仙尊娇娇道:“师尊,我想回洞府。”
  是熟悉的撒娇味道,相珩仙尊看着她有了生气哪能不答应,立刻着人直接抬着床榻回了连婉洞府。
  到了洞府外,连婉坚持要下床走进洞府,相珩仙尊无法,只能让华赢平嘉扶着她进去。
  连婉房内有许多好看的小物件,桌上还摆着个粉玉香炉正冉冉冒着白烟,这香炉里不知放的什么香,好闻极了。
  连婉深深吸了口气,满足道:“终于回来了。”
  华赢心头一紧,立刻想起今日连婉差点死去的事实,又想起桑泠重伤回宗时的情景,虚实相接间他已经扶着连婉在桌前坐下。
  相珩仙尊平嘉两人更是连彼此对看的勇气都没有,他们怕在彼此眼中看见桑泠身影。
  连婉活了,桑泠活不了。
  他们复杂焦躁的想法连婉一概不知,此刻她沏了三杯茶,笑意盈盈递到他们手上。
  “连婉知晓师尊与师兄们今日的痛苦,要是有选择,我宁愿舍弃我这条命换大师姐活着,但师尊师兄们选了我活下来,我会带着大师姐那一份好好活着。”
  她摸了摸太初生死镯,又道:“连婉无以为报,只能略沏薄茶向师尊师兄们表示感谢。”
  相珩仙尊饮罢将茶杯放下,“决定是为师和你师兄们做的,你无需愧疚。”
  华赢一口闷下,也道:“你只要做好自己,不要背负旁的东西,对不起桑泠的是我们。”
  连婉柔弱点头,看向平嘉。
  此刻的平嘉盯着茶杯一言不发,呆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婉在他眼前晃了晃,太初生死镯在她腕间摇摇晃晃,她娇声喊道:“师兄,师兄。”
  平嘉回身,只见连婉已经端起茶杯又递到他面前,声音柔柔,“师兄,这可是我满满的谢意呢,你不喝?”
  平嘉掩住眼底的悲伤,接过茶一饮而尽,“师兄只是走神了。”
  粉玉香炉还在烧,香烟袅袅遮了连婉的眼,只能依稀看到她的目光亮亮,没什么愧疚之意。
  “师尊师兄们说的对,我不应该对桑泠有什么愧疚之感,我救了你们,师尊师兄们以太初生死镯救我这是应该的,桑泠本就不该生出不满,她将此事闹得这么大,将苍吴仙府放在何处。”
  华赢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连婉会这样说,本想打断解释两句,可触及她身上的伤势又住了嘴。
  今日失去桑泠的哀恸太过惊心,如今只要连婉无事就行,无事就行。
  平嘉想要开口,也被他一把拦下,平嘉神情瞬间悲伤,却也读懂他意思,安静坐了下来。
  可连婉还在说,她语气轻快,带些娇俏,“不过她倒有骨气,此时脱了宗门,安安分分当七日苍吴仙府大师姐,然后光荣死去不好吗,脱了宗门,七日后只能当个孤魂,多可怜。”
  相珩仙尊此刻也皱起眉头,无法再顾及她的伤势。
  “连婉,不论如何桑泠都是为师弟子,是你的大师姐,你胡说些什么!”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