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伏恹撑着头看她,仍是一派不言语的从容。
  是种猎人独有的从容,桑泠看着碍眼,她又上前一步,将一个小木盒放在了王座下的石阶上,那木盒并不精致,甚至有些平平无奇,摆在精美豪华的王座之下,显得十分不起眼。
  桑泠将木盒放好,摊手,“礼物。”
  显然,这个小木盒是她送给伏恹的礼物。
  伏恹眉头一跳,在桑泠十分聪明猜到是他在背后有所为后,他设想过她破口大骂,设想过她执剑拼命,送礼物这一遭倒是真没想过。
  下一秒,小木盒就到了他手里,既没有骇人的威势,也不是暗藏什么伤人的机关。
  当修为达到顶峰,任何危险便能清晰地浮现眼前,可以肯定,这个小木盒绝没有什么危险。
  所以伏恹脸上兴味更浓,小木盒外是个金属搭扣,轻轻一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木盒应声而开,一枚木镯静悄悄地躺在其中。
  太初生死镯。
  伏恹脸上的兴味变了样子,他从唇角拉直,呈现出一种淡然的惊讶。
  他的视线从小木盒中游移到桑泠腕间,却是什么也没有。
  伏恹手指轻轻一搭,小木盒应声合上,在空荡的殿内这点小声响也显得突兀。
  “什么意思?”
  再下一秒,伏恹就凭空出现在桑泠面前,他手一抬,桑泠颈间的衣物被往下拉,那道血符又露了出来。
  血符已经停止了增长,八分支原先消融到只剩最后半个分支的血符,现在已经增至两条分支,两条分支呈v形散开着,印在皎白的肌肤之上,像个展露的笑脸,有种诡异的美感。
  伏恹直直凝视着她,问道:“你可知这太初生死镯现在取下,你多日来聚集的人愿将会被成倍消磨。”
  桑泠未回答,但显然她知道。
  伏恹冷冷笑了一声,“这般任性的话,你只有七日可活了。”
  又是七日,七日死亡倒计时重新开始了。
  桑泠并不是任性,她觉得活着挺好的,这世间还没什么磨难值得让她死掉。
  所以她说,“我知道,所以我是要和你立一场赌约。”
  伏恹挑眉,看向桑泠时重新恢复了先前姿态,眼前的是个坚强有力的猎物,果然,她在挣扎。
  所以他问:“什么赌约。”
  桑泠拢起衣服,冷冷看他一眼,“赌你。”
  伏恹瞬时挑眉,以一种探究好笑地眼神看向桑泠,“怎么,你对本尊新生爱慕,想据为己有?”
  桑泠眉头皱起,显然她的想法并不是伏恹说的这样。
  “不,赌你
  会不会将太初生死镯亲手还于我。”
  简直一场好笑的赌约,她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他的手里,而后去赌他想不想让她活。
  伏恹掀唇一笑,似乎也被这怪异的逻辑关系愉悦到。
  桑泠赌的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她赌的是这段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诚如她所说,伏恹想要杀了她简直不要太容易,一道十方咒让她为之奋斗了许久,又在黎明前夕毁于一旦,如果不从猎物的身份中摆脱出去,一道十方咒后接着的是另一道十方咒,她的求生伏恹的玩弄只会永无止境。
  伏恹的游戏像是上了瘾,最后的结局就只有她的死亡。
  既然都要死亡,那不如把她的死亡摆上赌桌,活不下去那便即刻死去,若是能活下去……
  赌的确实是伏恹,赌的是他的人性。
  都说魔尊无情无爱,可她分明看见了些对自己的不同。
  特殊便是偏爱,偏爱就是在意,她从来都知道。
  所以,她不喜欢伏恹,也不妨碍她将这份特殊作为砝码。
  这判断来源于她的爱豆本能,她也从不怀疑她的爱豆本能,有太多人爱她了,所以即使粉丝站在她眼前不说话不动作,她也能分辨出他磅礴的爱意。
  等何时伏恹能平静视她,再去谈无情无爱吧。
  只是伏恹这深藏的情感或许并不多,因为她无法想象若真是情感深厚,他又怎舍得游戏。
  不过这样桑泠倒是更舒服,若是真有一天伏恹站在她面前谈喜欢,她应该会跑的飞快。
  当然,这点情感只能作为一个小小的砝码,为其余更大添彩加色罢了。
  她不会将期待放在一个人的情感之上,胜利只能靠自己。
  桑泠伸手将小木盒往伏恹怀里一推,赌约生效。
  伏恹轻笑一声,并未推脱而是收下,他也想看看,桑泠要如何让自己将太初生死镯主动奉上。
  “头一次作为赌注,尚是有趣。”
  他笑,又道:“七日之后,本尊自会将太初生死镯予你。”
  七日之后,自然是桑泠死无可死之后。
  桑泠轻轻笑了笑,并未反击回去,而是缓缓道:
  “伏恹,你为何总是那么不开心。”
  伏恹脸上总是挂着笑的,可像是被一个有趣困住,笑总不达眼底,唇角弯着眸子里却冷清。
  这是一句很幼稚的话,多半是幼稚园的老师问幼稚园的小朋友。
  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
  因为我摔跤了、因为我和朋友吵架了、因为我生气了……
  这是个总能有所答案的问题,只是在伏恹这里没有。
  没有具体的回答,仿若这个世界就是以不开心为基调的。
  这一个问题问出来后,伏恹静静注视着桑泠,他没笑语气却染了笑意。
  “那你为何总是如此乐观?”
  他反问她,与其说是乐观,倒不如说是倔强,无论前路如何坎坷如何难行,桑泠从未说过一个‘难’字,她好像总是将天大的事化作小事。
  桑泠摊手,“天赋异禀,别羡慕。”
  伏恹笑了声,“好。”
  他嘴里说着好,殿门却在桑泠身后缓缓而开,桑泠回身看了下,露出笑对伏恹行了个礼。
  “魔尊大人,那我就先告退了,后会有期。”
  显然,伏恹正在赶她走,要说的都说了,要下的赌注也下,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多留的必要。
  无论如何,这一次伏恹不高兴了,那么她就是小范围的胜利。
  伏恹脸上笑意淡漠极了,看着桑泠规规矩矩的行礼,以及那一声的后会有期,他缓缓出声:
  “七日后会见的。”
  桑泠抬眸看他一眼,笑笑离开了魔宫。
  伏恹看着她的背影,笑意全数隐去,那一抹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桑泠离开时,魔宫内的魔兵虎视眈眈,只要他一声令下,不需七日她今日就可血洒魔宫,可那多么无趣,猎物,自然是死也要死的悲壮有趣。
  没多久,又有个人应召入了魔宫。
  王座下,魔生泽的狼管事深深跪俯着,伏恹下视而去:“本尊刚刚召桑泠入面。”
  狼管事立刻抬头,伏恹知道,这个他最衷心的下属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成了桑泠的忠实粉丝,今日桑泠这场动荡的舞台,不巧,他正在场。
  “魔尊大人,她是仙界之人,不知来我魔界是否心存异心,恳请魔尊大人容我前去调查。”
  伏恹笑了,这位狼管事虽是妖族,却自幼在魔界长大,已是纯种魔族人,他代表的便是桑泠最忠实的那批魔族粉丝。
  “本尊未曾记错的话,你是她的粉丝。”
  狼管事的汗瞬间就下来了,“魔尊大人,公是公,私是私,我绝无二心。”
  敞开的殿门外,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抬眸看去,发出亮光的正是魔生泽之上的愿榜。
  愿榜前十每每发生变动,都会发出刺目的亮光,向全巢城的修士发出信息,排名上升立刻荣耀全界,排名下降,立刻会引起嘘声。
  修为到了金丹期,已经可以目视百里,所以愿榜变动如何,伏恹和狼管事都看的一清二楚。
  桑泠的名字正从第二名的位置,跌至第三名。
  距离舞台事件仅仅过去了半天。
  狼管事看了一眼瞬间回头,恢复了恭敬跪俯的模样。
  伏恹指尖轻叩发出微微声响,规律地缓慢地声声响着,桑泠刚出魔宫不久,想必现在还未到春鸣阁,愿榜的变动她应当正好观看着,只是不知是何等想法。
  桑泠之排名,在魔界之中,是除却他以外升的最快最迅速的,像个奇迹,像个昙花一现的奇迹。
  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若想长久,唯有当个坏东西。
  狼管事看了愿榜一眼后,便一直跪在地上不曾抬头,仿若是怕桑泠粉丝这层身份耽误他的前程。
  伏恹看着他,慢悠悠道:
  “粉丝……”
  狼管事将头埋的更深。
  伏恹扫了眼愿榜,继续问他:
  “本尊可以让你去调查她,理由?”
  摆脱粉丝身份,洗清身上污点,抑或是恼羞成怒。
  狼管事抬起头,脸上是满满的恭敬,他道:
  “魔尊大人,我想听听她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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