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要不怎么说叶守财不会说话。
这话一出口,叶珍金脸上便有一闪而过的不好看,不过还是很快笑着应道:
“我也是这么怕的,所以打听的尤为仔细,对方不是什么旁支,而是柳家大房家最小的公子。”
“上头虽然有两个兄长,不过一个已经没了,一个跟着大房老爷在外赴任,在汴京城里考功名,不常回来。”
“他虽没跟着大老爷去汴京,不过也在家里钻研学问,况且柳家老夫人还在本家,本家底下,二老爷膝下又只有几个闺女,三老爷丧妻后压根就没婚配,也没孩子......”
“都说幺儿若珠,这孩子从来受长辈疼爱,不说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就说作学问的一只笔,若在外头买可就得好几十两银子呢。”
“我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是顶顶难得的姻缘,所以赶忙回来同爹娘弟弟们说说......”
黄氏也不知是听了绫罗绸缎,还是山珍海味,一时间眼睛都有些迷糊劲儿,只连连道:
“是好姻缘,好姻缘,若是能成姻亲,咱们往后可就是柳家的姻亲,说出去谁不敬咱们几分面子!”
一直在假装忙活的叶青釉听到这里险些直接笑出声来——
面子能值几个钱?
况且若是没记错的话,叶珍金的闺女,可叫王秀丽,姓王!
先不说面子和钱财,不随x关系传播,纵使她王秀丽和柳家公子明媒正娶,拜天地入洞房成周公之礼,得到万般的富贵.......和叶家有什么关系!
说出去谁晓得你这快出三服以外的叶家是谁?
没人注意叶青釉这头的动静,叶珍金听了黄氏的话,脸上也是喜笑颜开:
“是这个理,所以才带着丽丫头回龙泉,再找爹娘兄弟添上一部分嫁妆,好叫出嫁时也不输了柳府的颜面......”
“等等等等,大姐这话什么意思?”
谈到要贴钱,脑子就一点儿也不糊涂的叶守财忙掐了话头:
“人家柳小公子要娶丽丫头,也知道丽丫头是永州人,那边发嫁不就行了,何必要回到龙泉?”
“大姐是想要丽丫头在这边发嫁,用咱们的门脸宅子,咱们还得给张罗嫁妆?”
“刚刚说要借银子,不会就是这嫁妆钱吧?那岂不是就不还了吗!”
叶守财终于是有些反应过味道来了,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
“那丽丫头他爹呢?她爹就没影了?”
这是装哪门子死人去了?
叶守财勉强将最后一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可奈何他动嘴的速度太快,连最远的叶青釉都瞧见了他口中最后那没出声的一句话,更别提就在旁边的叶珍金等人。
黄氏似乎也是有些回过味来了,缓缓松开了一直握着老闺女的手:
“你二弟说的对,在永州发嫁不就可以了吗?为何要将丽丫头接来龙泉?”
“你进门时候说丽丫头和你一起来的龙泉,天太晚才没来,那她如今是在哪?”
堂中多道目光盯着叶珍金,饶是叶珍金这些年已经练出一身圆滑的场面功夫,一时间也是有些难堪。
支吾数声之后,眼见含糊不过去,叶珍金这才叹了口气,将实话说了:
“我在府城里租了个二进的小院儿,准备租到丽丫头发嫁,再回永州,丽丫头如今就在那边。”
“她必须在这边发嫁,因、因为我当时,没将她是家生子奴籍的事儿同柳家小公子说.......”
第74章 张冠李戴
“什么?!”
黄氏一下子便没压住声:
“那怎么能行呢!”
“婚配需得请媒人,合八字,过户籍,这籍册一拿出来,不就全露馅了吗?!”
叶珍金的男人王庄头是家生子,这种人虽说比半路被卖的奴仆在主人家面前得脸一些,又因着‘宰相门前五品官’,吃喝用度也比普通人家好上一些,可在户籍上论,终究是奴籍!
柳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
龙泉里富贵泼天的人家,那柳家小公子又是大房最小的儿子,虽然见得以后得他撑嗣,可架不住后面二房三房都没儿子,若是被过继,又过些年,那也是一房之长,到时候被人知道娶了个奴籍做妻,那还要不要脸了?
叶珍金脸上也有些尴尬,不过显然来之前也有打过腹稿,给黄氏顺了顺气,便继续说道:
“丽丫头是个有能耐的,我想着不能耽误她,所以才闹着让我当家的去主家那边给丽丫头赎了籍,这不吵了几句嘴,我家那死鬼才没跟着来......”
“放心,这事儿没别人知道,丽丫头平常我是不让她出来伺候人的,主家来的又少,也不知道她出落的怎么样,只当是我们不想让孩子伺候人,准备谋个清白身份,所以很快就放了契书。”
“况且,况且我当时同柳家小公子说的是,咱丽丫头是我的远方表亲,来庄子上看我,她是个良籍,他爹不但在府衙谋了个缺,她娘还是举人老爷唯一一个闺女.......”
这越说,越是耳熟。
叶青釉听到这儿,抬起头瞧了一圈众人,视线落到叶老三叶守富脸上的时候,这才确定哪里不对——
按这描述,说的哪里是王秀丽,安的分明是叶婉儿的身份啊!
叶守富听了半晌都未曾言语,听到这儿,一贯老成的脸上,表情终于是层层皲裂:
“哪有你怎么做事儿的!”
这事儿说出去,谁不说一句‘闻所未闻’?
哪有自家闺女要出嫁,用的是别人爹娘的脸面?
难怪叶珍金想要将王秀丽带回龙泉。
这怕是从一开始,里外全说的是叶守富一家的情况,又因着王庄头怕是没同意,自家的钱没带多少出来,这才在住了房子之后,回家来向爹娘兄弟们要钱。
若是先将钱‘借’到手,给足嫁妆让王秀丽发嫁,到时入了高门大院,豪强之家,什么银子套不出来?
只可惜这主意再好,对上见银子就红眼的叶家人,连连逼问之下,还是得将打的什么算盘主意都吐出来。
叶青釉简直叹为观止,叶珍金此时也顾不得往日里的体面,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叶老爷子和黄氏脚边,哭诉道:
“爹,娘,王长寿虽是个庄头,可往日里也不在主家跟前,偶有伺候,也没什么油水,咱这些年攒下来的三瓜两枣,给丽丫头掏了个赎奴籍的银子,已经算是去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柳府小公子看上丽丫头,一口一个非她不娶,我这个当娘的,又怎么能拖她后腿!”
“银子的事儿,咱们如今咱们就先掏些银子出来,给丽丫头发嫁,到时候进了门,这银子无论多少,都按数儿还不就行了?”
“再说身份的事儿......我和王长寿虽不是什么举人闺女,府衙差人,可老三不就是吗?”
叶珍金顶着一张满是泪水的脸,看向叶守富:
“到时候让三弟在婚宴时走一圈,最好三弟妹的爹也去吃一趟酒,给些颜面,这事儿糊里糊涂也就过了,谁会管这些有的没的。”
“柳府是泼天富贵的人家,那里需要咱们办事儿,柳府小公子也没怎么打听家世,也就是听了个大概,我瞧着其实就是想要个脸面,想着正房娘子出身也不能太差.......”
“我都和丽丫头说好了,届时就全不说往年在永州的事儿,就当这儿才是她的娘家,如此发嫁后,便同那小公子说说,提携提携老三,也顺势带带咱们叶家.......”
这就只差告诉叶家人,她们心中原本就有鬼,所以捏着这个把柄,叶家确实是可以吃上一口肉.......
泫然欲滴的哭泣声中,在场之人脸色各异,具是有些意动,却没有人敢明说什么。
最后还是黄氏心疼闺女,将人率先扶了起来:
“有什么话好好说,再商量商量,你看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说跪就跪的,没个样子——”
难得柔和的话语只走了一半,黄氏的目光落到叶珍金的膝上时,便像是突然被掐了脖子的鸭子:
“你这膝上怎么全是油?!”
叶珍金也是刚哭跪了许久,才半推半就的起来,听到这话,下意识的低头看,可跪了太久,脚下本就不稳,一个没扶好,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回,不光是膝盖染上了那不知何时流过来的灯油,连袖摆和裙裾上,全染上了那有些黑臭的灯油。
“娘!”
叶珍金喊了一声:
“这咋会有油,而且还这么焦臭!”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黄氏平日里守着那一罐子灯油,却又舍不得将落了融腊的废灯油倒掉,又将其混回了灯油罐之中!
黄氏抠门节俭,可这就是无用功的事儿,落了腊的废油不但不亮,还将那一罐子原本的好灯油给混成了废灯油......当真是可笑!
黄氏也有些慌神,不过还是很快想到了原先灯油打掉,又让叶青釉来收拾的事儿,忙定睛看去,直接就是眼前一花——